归乡（1/2）

说完这句话以后，方才短暂的温馨时刻与夫差突如其来的发作，仿佛闲话的随意一页，被两人一同心照不宣地揭过。但两人都心知彼此心中有暗涌流动，只不过一人是心惊胆战的恍惚，另一人却是大梦初醒般若有所思。

夫差领先郑旦几步走在前面，因着自己心中挂着事情，对跟着自己的郑旦便颇有些诸般不在意的架势，仿佛方才的缱绻不过是做戏一般。这让跟在他身后的郑旦不由便黯了神色，也不再刻意去捕捉他的注意，反而比方才乖觉了许多。

她的这份心绪却没被夫差准确地接收到。郑旦立在雪中盈盈带笑的同他说话的模样仍然在他脑海中挥之不去，她方才形象，竟是让他心中产生了一个大胆的猜想。

突如其来的大雪落在两人身上，虽然已经逐渐有了化成水滴的倾向，却还是能让夫差联想到郑旦方才的模样。一头的雪色，倒像是在他眼前白了头一般。看见她那个模样，一个近似荒诞疯狂的念头电光火石般击中夫差，让他开始在这个想法上无限延展开来。

白头……白头……

这两个字同他先前与郑旦相处之间的点点滴滴相互结合在一起，仿佛是一支令箭倏然破开迷雾，斩裂让他在这条道上无法再前行的阻碍。

原来是这样。

夫差心中顿生清明之感，几年来的郁结都要一同散尽——在她的事情上诸般不可尽如他意，竟是如此缘由。

想通这些事情，夫差眼中已然是一片清明，下意识便去寻找她的踪迹。往侧后转头时候，看见的便是郑旦带些不自觉的畏缩的模样。

自她进宫以来，无论她对他摆出什么样的态度，夫差打心里没觉得她怕过他，只觉得她看似对他热情，却自骨子里都带着些疏离意味，却在这时候，如此清晰地感受到自她身上传来的恐惧。夫差并不觉得她会突然对自己生出毫无缘由的恐惧，不觉一怔，“你这是怎么了？”

他方才没顾着郑旦与一众侍从婢子，只是一言不发面色稍冷地独自在前面走着，突然开口，郑旦不免被惊了一下，肩膀轻微地一颤，连忙抬头，“大王在说什么？”

“我说你这是怎么了？”夫差凝起眉头，有些苦恼的模样，看在其它人眼中却似乎是不悦，“方才还好好的，现今怎么一声不吭的？”

郑旦闻言有些惊诧，夫差方才一脸严肃深思，料是谁都不敢轻易去打断，他自思绪中出来，却开口便是质问她，让她一时也有些摸不着头脑，“……妾看陛下似乎是在想什么事情，总归不好打扰。”

“既然是你，有什么不好打扰的，”夫差轻嗤一声，像是对她的论调不以为然，但终究还是没再纠结这件事情，转而像是想起什么来，“你可想家了？”

这是夫差今日里第二次问郑旦是否想家，前后恐怕一炷香的时间都没隔下。可能他都不曾注意到，郑旦却是注意到了。她只当是夫差对她方才的回话并不满意，且她还记得方才她的回答以后，夫差有多大的反应，是以再回答的时候，更多了几分小心，“狐死尚知首丘，何况妾……”

“之前嘴巴还那样甜，”夫差却是还没忘掉她先前的回答，“只一会儿便又改了说法，果然没一句是真话。”

即使这样说着，却没像方才一样突然便变得令人惊惧，仿佛只是随意闲话一句，“勾践遣使者邀我到越国去，你说我是去还是不去？”

这一句话说得寻常，仿佛不过是友人敲门，邀夫差到他家中闲坐一般。但无论是夫差还是郑旦，心中都明白他们之间怎么都不可能是朋友。

郑旦直觉夫差同她说这种话必然有其缘由，心猛地一跳，像是突然有只兔子往她胸口狠狠撞了一下般，“大王是想去还是不想去？”

“不想，”夫差没同她用话术来试探，反倒是非常干脆地说了这两个字，还顺带着解释了原因，“寡人准备带兵攻打越国。”

她有些不曾预料到，夫差便这样单刀直入地同她讲这件事，甚至没有半点掩饰，这让郑旦有些着慌，不由地想她是否暴露了些什么，出口的话不由有些艰涩，“攻打……越国？”

纵使知道夫差这一世的变化大得有些出乎她的预料，但她仍然以为自己可以让一切回到正轨。但在她的记忆中，夫差并不应该在这个时候选择攻打越国——毕竟直到这个时候，越王对待夫差的态度，至少在面上，仍然是毕恭毕敬的。

究竟是什么让夫差起了这样的心思，郑旦有些不敢想，却又不能不想。倘若夫差就此决定现在攻打越国，那么越国未必有还手之力。郑旦心中骇然，面上却仍然勉力维持平静，无意识地重复过“攻打越国”那四个字后就不再多说。

倒是夫差对她的反应很有兴趣的模样，“你不想为越国求情？”

只怕哪怕她开了口，夫差也未必会听，她说这一句反倒是打草惊蛇。只是这话却不能直白说出来，“妾自然想，可倘大王已经做了决定，必然是越国已经做了什么触及大王底线的事情。妾再为它说话，也太过不值当了一些。”

夫差却没就此放过她的意思，“越国并没做什么事情惹怒寡人。”

他的字字句句都像是怂恿郑旦为越国求情一般，郑旦却偏偏不往这个方向开口，“大王做出什么决定，定然是深思熟虑过的，妾身不敢干涉大王的决定。”

她哪里是不敢。夫差深深看郑旦一眼，才慢悠悠地开口，“方才的话都是逗你的，勾践那三年里对寡人的侍奉算得上是尽心，现今他邀寡人过去，自然会奉寡人为上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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