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奔（1/2）

郑旦这一睡再醒来的时候便是深夜了，她醒来的时候夫差又仿佛是困极了，闭着眼睛歪在一边，搂着她的那只手偶尔无意识地轻微颤动一下，随后便再把她往紧拉一拉。

因为先前两个人都睡着，马车车厢里并没点灯，整个车厢里都是被覆盖了轻薄的黑色静夜的模样。适应黑暗以后，郑旦费力地抬起头去看甜梦正酣的夫差，想起她睡前所听见的算得上是有些傻的笑声，唇角不自觉地也勾了一勾。

睡梦中的夫差并不像他醒觉时候哪怕是刻意做了温柔神色，也仍然带着些高高在上的威严感，而是更像是一只猫儿，温柔安静得像是一幅画。郑旦听着他均匀微沉的呼吸声，不自觉地便伸手去触摸他的脸。

夫差的脸极有轮廓感，平时郑旦远远看着他的时候常常觉得他的脸可能会像瓷器一般细致，真的伸手触及时候却发现远非如此，他的脸实际上还是有一些细小的颗粒感，如同在上面铺上了一层带些柔软的细沙，是有些质感的粗糙。

或许是他睡得太沉，哪怕是郑旦这样的动作也没有惊醒他。但即使是如此，郑旦也不敢太过过分，这触摸并没有持续太久，不一会儿便又规规矩矩地放下来。因为夫差搂着她的力道，她也不能做太大动作，只能重新乖乖巧巧地缩在他的怀里，眼神有些涣散地看着一个方向。

这种情况下应当是最适合想一些什么事情的，可郑旦却不知为何，什么事情都不大想得起来。无论是过往，还是未来，亦或是越国，她都不是很想得起来。倒是桂姬的话不合时宜地出现在她的脑海里，像一只风铃般突然地一响。

——美人说着是想要争宠固宠，实际上却总是在把大王往远了推。我看得清楚。

先前郑旦一直以为自己做得并没那么明显，却不想就这样被桂姬不遮不掩地点了出来，让她无从反驳。而她越发烦了桂姬的原因，不过是她一次次的提醒，让自己意识到，她现今的行为，不仅仅是偏离了自己的话，也是偏离了自己的心。

就如此刻，没人看着，甚至连夫差都不知道的时候，她便不是那么想真的把夫差推离自己，而是想多加珍惜这一刻，无人知晓的时光。

“醒了？”可惜这无人知晓的时光短暂得可以，郑旦还不及真正地享受，夫差已经发出了声音，“现今夜正深时候，你倒是会挑时候醒。”

郑旦一惊，几乎是下意识地要推一把夫差的胳膊坐起来，却又倒了回去，只得就这样半躺着说话，“是妾吵醒大王了？”

“倒不至于，”夫差看她想要自己坐起来，似是有些不舍，但还是放了手，“你醒来喊我便是，静悄悄地，在这个时候平白吓人。”

一直的束缚放松开来，郑旦终于能自己坐起来，听见夫差的话却没说回应，只是静静地看着夫差的方向，一双秋水般的眸子在黑暗中不算亮得惊人，却能被明显看见，似乎含了些水雾似的。

已经习惯了黑夜的她此刻看得清楚夫差，他却似乎是还没能调整过来，空出手来后便用手不住揉着眼睛，“怎么不说话了——唔，算我吓到你了。”

郑旦这才“噗嗤”一声笑出来，从怀中摸出一条丝帕小心地擦拭他因为突然醒来，漫出眼角来的泪渍，“大王既然还困着，怎么这样就醒了？”

“马车上哪里能够安眠，”夫差浑不在意的模样，稍稍抬起一点眉头好使眼睛睁得大一些，在额头的位置形成几道细纹，“何况你已经醒了。”

郑旦正不解他的话，夫差便已经掀起了马车的帘子，在外面的冷风仿佛终于找到了出口，一股脑地灌进来。

外面站着整整齐齐的一列小队，像是已经等了很久的模样。看见帘子被掀开，为首的那人率先朝着夫差行礼，“陛下。”

“难为你们等了这么久，”夫差朝着那人点了点头，转过头来再看向郑旦的时候，神色便已经温柔了许多，“走吧。”

郑旦看着这阵势有些愣神，“大王这是要去哪里？”

“方才不是说过了，在马车中并睡不安稳，”夫差凝神仔细看她，眸中露出些温柔神采，“我们换个地方去。”

“可是……”

“哪有什么可是，”夫差不容她质疑地打断了她的话，“夜深人静，正是逃跑的好时机。”

夫差说了这话便是不容她推拒了。郑旦看看夫差，又看看眼中温柔，又带着一些殷切之色的夫差，不由便轻声说了句“好”。

郑旦其实明白他的意思，先前他也不是没提过——他问她是否觉得闷，又说他想要出去走走，郑旦便已经有了这样的预见。只是郑旦以为准备这些还要准备一些时日，却没想到夫差原来是早已经有了预谋，只需她说一声“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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