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巧合（1/2）

夫差会提出同施阿伯一起去送这些货物，出乎施阿伯的意料，也出乎郑旦的意料。

郑旦意外是因为夫差天家贵胄，一国之主，与庶人能心平气和地对话已经是在她意料之外，何况是去帮助一个草头百姓。再者如今状况，他并非动动嘴皮子便可命令下属去做，而是只能自己亲力亲为。他说出这话的时候，郑旦几乎以为是自己产生了幻觉，置身于一场怪诞梦境之中。

而施阿伯听见他这话的时候，显而易见地有些慌张，大抵是因为他看出了夫差身份非同寻常，又被夫差这个提议惊吓到，“这万万不可，您怎么能做这种事情？”

“我年轻力壮，又怎么做不得这种事情，”夫差没被施阿伯这句话劝退，反倒是不大认生地便要拿起扁担一边，“你是西施的父亲，便也是郑儿的长辈，哪有长辈辛苦劳碌，反倒晚辈歇着等候的。”这一句自认晚辈，倒似又将两人关系生生拉近了一截。

郑旦一怔，心想夫差这话来得没来由，他身为诸侯国的国君，名义上叫做诸侯王，实际上在吴国每个人的心中，已经是货真价实，天赋权柄的王了。而要天地子嗣去做这种事情，不称其为折辱已经算得上是客气。而夫差就这样毫无心理负担地自称晚辈，几乎都要惊掉她的下巴。

郑旦想这终究不大合适，犹豫再三还是开口劝他，“大……夫君，您自称年轻力壮，施阿伯却也还宝刀未老，别看低了他。”

这样讲话，倘若两人真的是苎萝村里的一对年轻夫妇说来必然不合适，但施阿伯看得出，她也知道夫差并非邻家小伙，自然还是这样比较合适。夫差却是沉郁地看她一眼，像是对她的话不大满意的样子，“你觉得这不合适？”

当然是不合适。吴王夫差终究不是他们苎萝村的邻家年轻小伙。但夫差却仿佛是放弃了求得她的一个回应，自顾自地做下了决定，“哪怕你觉得这样再怎样不合适，我也总归是要帮忙的。”

夫差既然已经这样说了，那么郑旦再罗唣也难以改了他的心意，方才的犹疑顷刻间便消失了踪迹，“您觉得合适，那妾就陪着您走一趟。”

她这样的说法，便已经是明明白白地表现出夫差身份的不同寻常了。但夫差已经决定了的事情，哪里容得她再反驳。郑旦再看看夫差身上破破烂烂的锦衫与藏在这之下的细碎伤口，终究还是上前接过了扁担。

施阿伯脚边的扁担并不大重，哪怕是她都能挑着它轻轻松松地走上一段路程。但郑旦还是看不得夫差去这样毫无芥蒂地担着这么一个扁担，是以自己便先动了手。但夫差却在她方挑起扁担的时候便阻止了她，一只手按在扁担的边缘上，“我看不过去长辈挑着它，就能看得过去你来挑着？”

夫差说着便将手滑到郑旦手腕上，坚定地把她的手推开，自己走上前去接过了扁担，眼睛里有些让郑旦似懂非懂的内容，“走罢。”

这一趟行来其实并不算太远，施阿伯先前说是两三天，其实只是到快傍晚的时候，他们就已经走到先前所指着的山脚下了。

初春时节，远处看着山脚就有隐隐约约的一片似绿似白的朦胧颜色，近了才发觉是刚冒出头的野草萌芽。大抵是因着这初春的潮气，整座山看上去都有些湿润的样子，像是每一块泥土都被湿淋淋地泼了一场大水——这水又像是已经泼了一段时间，是以才有这似干未干的模样。

郑旦往山上看去，不出所料地没看见上山的路途。天地造化鬼斧神工造出的东西，向来都不是能以人眼轻易看出它究竟在哪里的。但不知怎的，郑旦越看这山越觉得有些眼熟，却一时想不起来究竟是在哪里见过，而她实际上也不应该见过这山峦。

倒是夫差放下扁担以后，抬眼看着面前这山川，似笑非笑地说了一句，“绕了一个大圈子，竟然是又走回来了。”

大抵这也是一种难言的缘分使然。郑旦还不懂他的话，不知这档口是该问还是该乖乖巧巧地闭上自己的嘴，夫差却已经极亲昵地伸出手，在她后颈上拍了一下，“怎么凡是你带的路，最终都会到这地方。”

郑旦还是乖觉地没多嘴去问他这一句。

施阿伯仿佛对两人这当着他的亲密行为没什么动作，只是带些长辈看年轻人的笑意，大抵也是想起自己年轻时候同妻子如胶似漆的情状，没多出声打扰，只是眼见着要紧贴着山脚了，才开口同两人说话，“这山看着平平无奇，到夜里蛇虫猛兽却不见得安分。今夜就在这里歇息一晚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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