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折（1/2）

夫差当然知道，并且怀念着那样的郑旦。他的前生，除了最初时候觉得郑旦这样的性子实在新鲜，与她厮磨了一段时间，再往后便不常见到她了。哪怕偶尔再看见，也并不是太愉快的回忆。

再往后，他便只记得那在黄土孤坟附近洇开的一朵，刺痛他眼睛的杜鹃花。所以郑旦以为他所不能知道的东西，他其实都一清二楚。

也因此，他才越发在乎郑旦现在的态度。郑旦这种隐隐约约的若即若离让他内心的不安定时刻都要爆发。他怕极了看不见郑旦情绪的时刻，这让他无法自她所说所做揣测出究竟在想什么。他根本不想与她虚耗时光，而想抓住如今触手可及的她。

这样想着，本来坚硬起来的心绪也在不觉间温软了许多。这份温软心绪让他不忍再同郑旦怄这份气，便转过身子，抱住了郑旦。

郑旦被夫差这么一抱，几乎是在那一瞬间身子一僵，却还是终于缓缓地放软了下来。随后，她听见夫差似乎是妥协一样的声音，“我信你。”

仅仅是这样简单的三个字，却几乎是让郑旦在这一瞬间就要落下泪来。这三字虽然简单，却让她觉出几分珍重来。

在这种被珍视的态度下，郑旦的态度也不由得放松了下来，生出一种倾诉的冲动，“大王，我其实……”

夫差却是阻止了郑旦接下来要说的话。他已经猜到郑旦要将什么事情和盘托出，但他却不能这样……即使他已经算得上是猜到了一切，却不能让这一切真正摊开来。

摊开前世今生这样的话题，便无疑是要两人本身便负担着的东西，不得不再添上对方的负担。他已经知道了这个对他来说算不得秘密的秘密，便无需让郑旦知道这件事情。

他只需要她看清自己的心便足够，而不是要她这样“冒险”地把一切故事都同他一一讲述。

郑旦便适时地住了嘴。她心中也大致在方才那一瞬的软弱后冷静了下来，还是说出了夫差最想听到的消息，“我爹在打造的兵器是用一种新的材料所制……”

“是你爹要打造，还是越国要打造？”夫差没同她太多言语周旋，听见郑旦的话之后，便直上主题，“这其中可有你的手笔？”

夫差这直拳打得已经算是坦诚，郑旦便也不再扭扭捏捏，“倘妾说妾根本不知道这些事情呢……”

“那便是真的不知道了，”夫差笃定地回她，竟是没半点犹疑心思，“我刚说了信你的，你到底是在怕什么？”

听见夫差这样说，郑旦便能从中觉出几分宽心来。她心中并非没有想要去猜测夫差对她这样宽容的原因的想法，但对于处于此刻的郑旦来说，诸多猜测并没有太多用处。或许是因着夫差今日里多次流露出那样的态度，又或许是他现在信誓旦旦地说着信她，都让她心中摆着，不断在越国与夫差之间的天平，缓缓地朝着他偏移了过去。

旁的人大可说她是因为没得到过真正的温暖，也可以说她不过是因为舍不得身处吴宫的荣华富贵，但她此刻便真的是，突然没那么执着去执行越国那些人指派给她的人物——虽然她原先也没有太过执着过，但这中间多少带着些隐隐的负疚感，让她愿意为其它愿意去做这件事的人提供方便。

但夫差这一轮轮逼问，看似咄咄逼人，实际上，却像是逼着她深入内心，认识到了自己真正的心意。

——她其实并不是那么想要夫差死去的。

她并不能像先前将夫差推下马车的时候，欺骗自己说她不过不想夫差死得太早，以免节外生枝打乱越国本来的步调；实际上，若她是真的为了越国好，让刺客成功杀掉夫差，哪怕是重伤，也会让吴国在短时间内群龙无首。这无论怎么说，对于越国来说都算是个好机会。

但是郑旦没有。或许那时候，她就该意识到自己的心。她并非是不想要夫差太早死去，而是她根本就不想要夫差死去。

她愿意在几十年后伴他长眠，她那时的心情有多强烈呢，强烈到哪怕是他死去的几年以后，她都愿意为着这份情绪爬上阳山，只为生命的最后一刻都能在他身边，哪怕他不知道。

可她却被前世迷住了眼。她竟然觉得前世那样的结局算得上完满……可她若心中真的完满，又怎会时常觉得有哪里不对，觉得自己这一世来得并没什么意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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