伐吴九术（1/2）

楼阁深陷，殿宇辉煌。时光轮转素来不擢于手，在不知不觉间便又到了夏季。吴国王宫地处偏南，这时候已是满园盛景，深深浅浅的绿色与被夹在其中的、如同夜幕里的星子般的花几乎笼罩了所有未经人工打理过的地面。

“美人，听说从越国那边又送来一批能工巧匠打造的首饰头面，”郑旦还没见着桂姬的人影，便先听见了她有些兴奋的声音，“您不妨猜一猜是先送到西施美人那边，还是先送到我们这边来？”

“有什么相干，”郑旦对这看似恩赐的东西并没什么太大兴趣，因此也只是随意地应和两句，“哪怕是先到了夷光妹妹那边，她也会送过来几样让我们尝鲜。”

郑旦对于桂姬这种比较自己与西施所得圣宠的行为并不大热衷，而桂姬也明显是知道这一点，听见她这兴致缺缺的回答，便也歇了心思，有些怏怏地道，“那奴婢先去那边打理了。”

“唔，”郑旦应下，便不再刻意去听她做些什么讲些什么了，而是眼神空泛地看着前方，却又没将什么内容真正地收入眼底，显然是放空了自己的思绪。自那次失败的回乡以后，郑旦便总是这样，早些时候桂姬时月尚觉得担心，后来发觉她也不过是普通的发呆，所幸宫中生活本就不大有趣，事情又有他们这些为奴为婢的人做，便也就不再干涉主子的这一举动。

反正她们也找不到郑旦这状态的原因，索性歇了瞎折腾的心思。而郑旦虽然知道她们不解，这些事情又不能同她们说明。

初春时节那场声势浩大的越国之行最终还是没去成，因着一行人在去往越国的途中遭到了不知来源的刺杀。而这场刺杀让越王带着的八名美人有七名殒命，唯有一名唤作西施的美人，替吴王挡下了致命的一刀，倒是福大命大地活了下来。即使如此，吴王也因着刺客的挟持失踪了一天一夜，吴骆去地方调兵，带人找到他们的时候，吴王虽然看着并无大碍，回宫之后却患了一场大病，一度性命垂危。

而越王不顾身份声名，更不避忌自己是被怀疑的人选之一，亲自到吴国来探望他，涕泪交零地表其忠心，甚至为了得知吴王身体状况，做出尝粪的惊人之举。又想必是他的诚心感动上苍，才让夫差在这之后，又飞快地好了起来。得知吴王脱险，越王勾践感激涕零，多次向吴国供奉金珠宝器，以庆祝天佑吴国。

——这都是对外面那些不知真相的人的说辞。

而事实上，几乎是在夫差带着她离开那山谷的不久之后，他们便被伍子胥派来的人找到带回吴国。而在两三日后，她听到了这个消息。

她并没有莽撞地去问夫差，毕竟这传言与自己所知的事实并不符合：她尚且能常常看见西施。倒是夫差抽着空档，便主动同她解释了这中间究竟发生了些什么。

那日失散以后，吴骆斩杀那些刺客以后的第一个动作并非是派人去找夫差，而是毅然带着车队跨过了吴越两国的国境线，随后找了片荒地处决了几位宫人，带着一行美人火速返回吴国王宫，将她们软禁在了吴宫之中。而郑旦则并没太多想法，

他们这一行声势浩大，自然谁都可以得知他们的行程与位置。但吴骆早在周遭布置了重重防御，但凡有异动必然能在极远的地方将危险排除。这刺客能离他们这样近，在发难时候才会发觉，那么便能毫无疑问地确认车队之中必有内鬼了。

即使是这样，吴骆区区一介武夫，也不敢自作主张，那么这便是夫差提早便下好的命令了。郑旦首先想到的是这场刺杀根本就是吴国自导自演，与越国并无关系，夫差却像是察觉了她的想法，直接否认了此事。他说他不过是故意命人装作一副松懈的模样，引蛇出洞罢了。

而既然已经将这些陷进肉里的钉子拔除，他们也自然没了再往越国去的必要，便干脆打道回宫。提到这事情的时候，夫差还颇有些遗憾地说，本来还想带她回她的故乡看一看，是什么样的水土养出像她这样的人。

郑旦没理他这句调侃，而是问了那些美人的现状。从夫差的说法中，郑旦并没听到他们在当场格杀那些疑似内鬼的宫人的时候，有避着那些个美人。她们终究算得上是弱质女流，哪怕是贵族女子，也未必就见过那样血|腥的场景，那群武夫手起刀落倒是痛快，那群美人却难免会在午夜梦回时刻，想到那场景便心惊胆战。

实际上郑旦也并不大认同夫差这宁可错杀一万不可放过一个的做法，但想想他在前世便是因为心慈手软没直接杀掉越王勾践，又逐渐因着各种事情对他失了警惕才导致后来的败局，她便也不好去劝诫这些——倘她真的是全心向着夫差的话，便应当能够理解夫差的所有抉择。

但此事在那些美人的心中留下阴霾，几乎是不必多猜，便能预想到的事情了。就谨如这几日时常来看郑旦的西施，便整日一副忧心忡忡的模样，眼下也隐隐约约地可见青黑。哪怕是又几个月过去了，她仍没有好转的迹象。

但郑旦现今也不大顾得上再去管西施的事情，哪怕西施有时会用欲言又止的目光看着她。郑旦并非不知道原因，只是实在懒得再去淌浑水。郑旦也知道自己这样做实在算不得厚道，但她却又没什么办法。

几年前郑旦将越国摊派下的任务丢给西施时候，西施果然要比她做得好太多。毋论她知道了什么，又向越国传递了什么信息，郑旦都不大放在心上。但昨日种种譬如昨日死，今日种种譬如今日生。自那日同夫差几乎算是说开以后，她们便算不得是真正的一国人了。

更何况，刚回来不久的时候，西施暗示她自己同越国传话的接口断掉的时候，她也已经提醒过西施安分些才是上策。只是西施早些时候看着不大乐意的时候，如今要她歇下心思，她却也不大乐意的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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