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生茶，轮回癸（12）（1/2）

热心市民没有应程谶，只是默默地一把往后把她拉回来。程谶的手一直紧紧抓着刘秀娟，手背上的青筋就像充了气一样鼓鼓的，她的脸也充斥着别样的烂番茄色。

从悬空倒挂着，到旋转九十度垂直在栅栏，再到落地，力气已经被折腾光了。在她的手快没力差点松手之际，热心市民又眼疾手快地帮她把刘秀娟给捞了上来。

捡回来一条命，程谶整个人都软趴趴的，第一次觉得地心引力的感觉如此美好。

她刚打算如释重负地坐在地上，就撞见了卞亭山，心也突如其来地猛撞了一下，脑子有一瞬间的短路。

她的身子还是半猫着，打算豪放坐下去的姿势。此刻，见着卞亭山，脚立马老老实实一收，身子也挺直了，突如其来的矜持淑女。在这个人面前，程谶那遗失多年的矜持，突然就找了回来。她朝他大方一笑，亲民地打着招呼：“卞医生，好巧。”

热心市民就是卞亭山。

卞亭山朝她微颔首，目光落在跪坐在地上的刘秀娟身上，他蹲下去问道：“你没事吧？”

刘秀娟摇头，啜泣地埋怨道：“你们为什么要救我？为什么要救我？”

刘秀娟捂脸哭得不能自已，卞亭山突然开口：“你要是那么想死，那你去吧。这次没人拦你，她也不会救你。”

程谶觉得这种警告恐吓人的话还是应该她这种人来做。从卞亭山这种温吞有礼的君子口里丢出这句话时，都是客客气气的，就和在轻声诱哄“小朋友，冰淇淋吃多了，牙齿会掉光”没有区别。即使她知道他在激刘秀娟，仍然觉得这句话出自他口，有些违和。

虽然不合时宜，程谶忍不住脑补了下面前这个温吞的男人要是发起脾气来应该是怎样的气急败坏模样。还是这副斯斯文文的模样吗？

经过刚刚的那一幕，刘秀娟紧紧抓着她的手，都把她手抓破了。程谶知道面前这个女学生压根就怕死，不，没有人不怕死。可是卞亭山的气势有些太弱了。

程谶原本还琢磨着说什么严重话时，刘秀娟跪坐在地上，双眼无神，眼眶泛红，突然哭道：“我的命是他捡回来的，我现在还给他不行吗？还给他了，他就不要再来缠着我了！”

程谶又瞟到那道鬼影身上，那鬼影就跪在刘秀娟的面前，想摸却总是摸不到。程谶突然问道：“你一直以来，所害怕的，所苦恼的人，是你的爸爸？”

刘秀娟红肿的眼带着几分绝望望着两人，她的心情还未平复，话里还夹着哭腔：

“我爸爸，他是一个普通的工人，一个老实巴交的傻瓜，他压根……就不是我的爸爸。我没有父母，是他捡了我。他的生活本来就过得拮据，还不知死活地非得要把我这个体弱多病的婴儿带回家。他连字都认不得几个，却起早贪黑地送我去读书。天还没有亮，他就要起来工作，天黑了，他还没有回来。他离上班的地方很远，每天走路去，就是为了给我省一个早餐的钱，还总说他这是为了锻炼身体。晚上他都不吃饭，说是在减肥。可是他那火柴架子的身体，哪里需要减肥？”

“他生病了从不去医院，却在我不过得了一个小感冒就着急地把我往医院里带。我记得那年，有个小偷偷了他藏在家里的钱，他被人打断了腿都要死死守着那不过百来块钱，说是看中了一件连衣裙，觉得我穿着好看，所以一直在攒钱。他就是一个傻子，平时连鸡鸭都不敢杀的人，却因为我白血病需要手术费，走投无路了就去抢劫杀人。他口口声声是为了我，可是却把我孤零零一个人丢在这世上。他从警车越狱，被车撞死了，他解脱了。可是我呢？他杀了人，让我这一生都毁了，落下一个杀人犯女儿的骂名。我没有朋友，没有家人，我什么都没有，只有大家对我无穷无尽的指指点点。当手术前医生对我说，我要做好心理准备的时候，我是开心的。因为我终于要死了。”

刘秀娟绝望地看着程谶，木讷地望着卞亭山，如只风中残烛，等待风吹尽她最后的挣扎。

她吸了吸鼻子，摸了一把泪，继续道：“在没发生这一切，在我还有爱我的人的时候，活着真的很好。可是，那一刻，我活了过来。活着，就好似一个诅咒，因为我爸爸是杀人犯的诅咒！明明是我爸爸杀的人，明明不是我，为什么我要承受这些？承受每天同学们的指指点点，承受同学们的排斥欺侮？就因为我是杀人犯的女儿，我就活该被欺负吗？那天，我的确存了歹心，可是我没想过杀她。我不知道她怎么了，她突然就像被什么东西拽住了一样，然后就坠楼了。王欣是这样，黄厦也是这样。我就像一个怪物一样，亲眼看着她们死在我面前，可是我知道是谁杀了她们，是我爸爸，我自己死去的爸爸。我看到了他，那两个晚上，我都看到了他！这两个人都算了，可是付敏，付敏是我唯一的朋友，他都不放过她。为什么，为什么他连死了也不放过我？”

“你有没有想过，你爸爸只是在保护你？”

“你有没有想过，也许不是你爸爸杀的人？”

异口同声道出话的是卞亭山和程谶。

两人皆是一愣，又默契地撞上彼此的目光。卞亭山率先抽走目光，故意不去看程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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