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李之馈（1/2）

属于母亲的那个小首饰盒子，从那之后一直被久之带在身旁。

久之常常想起母亲坐在门槛上朝他摆手的样子。母亲面容清瘦，穿着浆洗太多次而布料看来格外轻薄的布裙，长发用木筷挽起，笑起来唇边有一个清浅的梨涡。

然而那夜久之差点失去它，后来想想，着实该是由自己拿在手中的。

翎微比他聪明，比他灵巧，比他更懂物件儿的价值和意义。

雨势似乎小了一点。翎微关上窗，拿起凉了的药，转身出去。

久之仿佛想起了什么似的，往怀里摸去，才发现被人换了衣裳。他急得半抬起身子又在周围摸索，才在枕下摸到一个硬硬的突起。是他的盒子。

他把盒子攥在手里，才感觉到心里安定了下来。

盒子稍微有点脏了，暗暗的一块印在玫紫色的花心中央，仿佛一个旧伤口。

久之凝视着这块痕迹，又觉得这是一个凝视自己的眼睛，仿佛能将他的前生后世、因缘际会统统看透的眼睛。

翎微端着木盘走了进来，盘子上放着两个冒着热气的碗。

她把盘子搁在桌上，端着蓝色的那个走过来，碗里是冒着热气儿的粥。

“来，吃点东西才能喝药。”

她说着看见他手里的盒子，笑了。

“这盒子是什么宝贝啊，舍得你命都不要地追。”

小瓷勺盛着粥递了过来。

他把盒子放下，伸手去接碗。

手并没有受伤，烧也退了，人多少有点精神，他也不想做一个那么娇弱的人。

她揶揄的笑笑，像是洞悉一切的狐狸怪物，眉眼弯弯地眯着。

他喝着粥，粥很香，米粒饱满，熬煮的时间应该很久，熬出了亮晶晶的米油。

他第一次心中涌出了万般感慨，这感慨里有劫后重生的喜悦，对死亡的惧怕，以及对眼前这个女子说不上是感激还是什么的情感，年少的他还无法一一品味。

他喝完最后一口粥，将碗交还翎微，当翎微正要站起来去换药碗，他突然开了口：“翎微。”

他记得自己那时同翎微一共讲过两句话。

第一句是说自己的名字，第二句是喊她的名字。

他是过了很久才知道翎微的名字如何写，在这之前他没学过这么复杂的字。

翎微教他写字，捉着他的手一笔一划地写下翎微二字。

翎，是鸟的翅膀上炫目的长羽毛，就像她美丽的外貌；微，是细小的、隐藏起的意思，就像她的感情。

她姓陆，陆翎微。

久之也姓陆。

那次她跟他说，既然你不知道自己姓什么，那就跟我姓陆吧。

他同意了，然后又想起什么似的皱了眉。她心思细腻，立马就知道他为何皱眉。

她笑了，揉乱他的头发，说他小猴子一样精明，然后说，她不是跟公子的姓。她自己本就姓陆，与公子是远亲。

于是他心里又快乐了起来。

他叫她：“翎微。”

她惊讶地转过身，望着他。

他生硬地抬起手，将盒子递过去：“送给你。”

顿了顿仿佛有些害羞地补充：“报答救命之恩。”

她没有问盒子的来历，沉默了一下伸手接过盒子，坐在了床边。

然后她伸手将左耳上的耳坠摘了下来，轻轻地放进盒子里，又递了回来：“送给你。”

他没想到她会这样，有些惊诧的接过盒子。

见她放下药碗站起来出去了，他赶紧打开盒子。盒子里躺着的那枚耳坠看起来洁白透亮，不知是什么玉做的，刻成了精致的花瓣，摸着冰凉，他便拿起来在脸上贴了一下。听着脚步声渐渐靠近了，久之于是忙合上盒子塞回枕头下，心咚咚直跳。

推门进来的她手里端着个盘子，盘子里盛着点心，长条状的，码成高高的一摞，上面撒着糖粒儿。

“奶皮酥，上面撒着桂花糖，想着你喝了药口苦，给你尝尝。”

她说着自顾自地拿起一块就先吃了起来，他好笑的看着她。

翎微吃糕点的时候像个小孩儿一样，渣掉在裙子上，她用手去捡，又掉下更多。她站起来跳跳，把渣都抖落到地上。

他乐呵呵的一口干了药，然后也拿起一块扔进嘴里，丝丝的甜，点心酥糯糯的，最上边儿有一层洁白的糖皮儿，是甜味的主要来源，下面吃着软糯，配着桂花糖的甜香气儿一连吃了三四块。

抖落完裙子的翎微在屋里晃荡着说：“这人生在世啊，万事万物食为先。只要有好吃的，再大的病也能挺过来，再大的坎儿也能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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