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原（1/2）

孟云言第九次从斜坡上滚落下来的时候，他的手上还是没有握住那株药草。

他抬头往墨绿色植物看去，墨绿的颜色都快被盖在了白雪之下，只有尖尖的叶子还顽强地裸露在外，孟云言继续与山脚的斜坡相斗。

草药离他并不算太远，垂直的距离不过三丈，可就是每次接近的时候，脚下踩着或手上握住的石块就松落了。

孟云言把脖子里面的雪渣滓掏弄掉，缓了缓气，继续往上攀，往往复复跌下来三次之后，才终于伸手扯住了药草的根部。他紧紧握着，不肯松手，但是也一时拔不出来，扯动几番，石壁间裂出碎石掉了下去，草药连着根须一起带出来。

失去支点，孟云言直直坠下去，厚雪层在下面救下他，没有让他的头磕着石头。

他躺在被他砸出的浅坑里，纷纷碎雪从天上飘落下来，迷了他的眼，白银苍穹，世间没有了其他颜色。

他又静静躺了会，才坐起来。

老猎人没有怎么教过他如何攀爬，现在自学起来，摔下去就会有些疼。

草药的白色根须上沾着些血，孟云言伸出舌头，舔舐了几下手指上被石壁碎石划出的伤口，锈铁的味道充斥在口鼻间，他吸着有些通红的鼻子，跪地而起。

他得回去了。

伴随着吱呀一声，老旧的木门被打开，孟云言带着寒气进了屋子。

老猎人咳嗽了几声，裹住了身上并不太厚的被子。火炉里只剩下了烧尽的灰黢，屋子里没有了什么温度。

他把药草给老猎人看，老猎人没说什么，只是点了点头，后又指着炉子，沙哑着抖出一个字：“水。”

孟云言明白老猎人的意思，常年的相处，使他知道如何去拆分老猎人一个动作的含义，一个眼神的意思。

他把草药丢进缺了一个口的陶罐里，陶罐底部沉淀着煮烂了的其他黑色药渣，掺水升起火，煎煮起来，又舀出半温的水端到床前。

放肉的陶罐里，如今已经什么都不剩了，孟云言最近一次进食是在前一天的上午，那只死去的兔子。

在火炉的一点点温暖面前，孟云言开始思索，要不要再出去找找食物。把煎好的药汁倒在碗里的时候，孟云言提得不太稳，手心不小心被烫了，也没吭声，不然老猎人还要爬起来问他怎么了。

把碗放在桌子上之后，孟云言取下挂着的弓箭和兽皮囊，他又检查了下里面箭矢的数量，熟练地套上之后就准备出去。

老猎人在他身后猛烈地咳嗽几声，挣扎着爬起来：“你......咳咳，是不是还要出去狩猎？”

孟云言停住了开门的手。

“严冬马上就要......就要来了，这场严寒几十年不遇，外面已经没有什么食物了。你，你差不多该走了。”

孟云言手心里起了水泡，他忍着不去捏。

“我自己的这个破烂身体，我还能不知道吗？我已经时日无多，你趁着时间赶紧走吧，到时候你扛不过这个冬天的。你在我身边这几年已经学了不少东西了，能活下去，就活下去。”

老猎人的话被他落在身后，他走出木屋，埋下眼睛，脚前一个小雪包被他用力踢了一脚。

天地白茫间，雪还在不停地下，飘落在孟云言的肩头和头顶，他跋涉在雪地里，一件兽皮将他稍小的身体整个裹住。

他停了下来，抬眼四望，没有一点活物的痕迹，他伸手插进头发里，晃了下脑袋，抖落上面的雪，继续往前。

不远处的枯树，有暗黄的东西一闪而过，孟云言紧紧盯着那地方，等着那东西再一次在雪地里闪现时，他伏低了身，取下背后皮桶里的箭，像个成熟的老猎户一样，搭弓，拉满，静候时机。

箭撺掇出去，直直正中目标。

他急急跑过去，滑下一个小雪坡，揪住狐狸的尾巴把它倒提起来，狐狸还在吱吱乱叫，不一会便没了气。

有一小片的雪突然簌簌落下，孟云言往地上趴，警惕地盯着前面一片枯树林，半晌，除了风在卷刮咆哮，一切死寂无声。

他站起来，提着猎物，一步步后退，眼睛还是看着面前的枯树林，以防有什么动物偷袭，终于在走出了一段距离后，一切如常，没有什么事情发生，他才转过身往来时的方向折回。

孟云言渐渐远去，顾青阳才从枯树后转身出来，走出那片枯林。

他第一眼看到孟云言的时候，便急忙躲到了树后，只是不小心带着树晃动了一下。

孟云言稍显稚嫩的脸被他一同瞧了去。

苍穹之下雪纷纷，狂风漫卷，顾青阳只是低头挡住可能进眼的碎雪，面前是一个个的脚印，孟云言光脚踩下的脚印，一直延伸出去，只是近处的已不再明显。

他重复着脚印，一个个踩上去，追寻着去。

孟云言离开木屋是在一天一夜之前，现在他用最快的速度赶回来，赶到在这人迹罕至的地方突兀存在的一座木屋。

孟云言走近木屋，推门却没有动，门好像在里面关上了，他又抬手捶着门，没有回应。他在门口站着等了一会，还是没有见门打开，他绕着木屋走到后面，扒着一个小缝往里面看，这个小缝是他原先不小心射箭钉上去给凿出来的一个小缝隙，所以他没给老猎人说。

他只往里面看了一眼，便往门口又跑了回去。

侧身用肩撞着门，一次不开，便又往后退几步，接着往上撞，来来回回试了好几次之后，孟云言咬牙奋力一脚踹去，直接破开了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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