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1/2）

我终于带着我的乌啼踏上了寻找父亲的路，母亲哀愁的歌声搅乱了我的思绪。我从小就是个依赖母亲的孩子，扬初是江南最好的剑客，我从小就天真地相信在娘的身边就没有人可以伤害我。我总是在娘的面前流眼泪，母亲总是心疼地帮我擦干净，然后走近我、抱着我说：“扬花，不要哭了，这不是你的错。”

可是如今母亲不和我一起去寻父亲，我眼前茫茫的路途就只有自己保护自己。这是我第一次离开我熟悉的江南，我知道漠北的风沙有多么的干燥和粗粝，可是我的父亲还在那里，我要把他带回娘的身边和我们一家团聚，一家人一起对抗左岸无数的凄风冷雨，守护我们风雨飘摇的扬花庄园。

这一路上走得还算是坦途，至少比我想象中要顺利很多，只是一路上不停地接到扬花庄园失利的消息，不外乎是又一个顶尖杀手的战死或者是又有更多庄园的土地被别人所侵占。我的心情总是很低落，晚上躺在客栈里的时候无法进入睡眠，就一遍一遍地看着扬花庄园寄来的书信想着娘和父亲，自从那日一别之后娘就再没有消息了，我看着书信中的噩耗心里难过得说不出话来，可是我没有哭。娘不在我身边，我就没有流眼泪的权利。

我赶路时走得很快，因为到了雪涯就再也没有书信能够传来了，传说中雪涯上的回雁峰高得连传书的大雁都飞不过。我在江南注定躲不过铺天盖地的噩耗，我是扬花庄园的主人，多不想听也要接受。如今我站在雪涯之上，终于不用再一遍一遍地听到让我难过得消息，可是心里全是止不住地惦念和空荡荡的失落。

当雪涯晶莹的冰雪终于蔓延到我的脚下的时候我很不习惯，我还是喜欢江南温暖的曲水漫在我脚踝上时柔软的感觉。可是雪涯的冰仿佛是一根根钝刺，不仅寒冷而且生硬，即使我穿着最厚的棉鞋，我的双足依然在一天的行走之后开始肿胀。

我在夜晚用手上残余的温度捂住我的双脚，我生起火堆也没法对抗在身体上肆意蔓延的寒冷，这是我在江南水乡从来没有体会过得严寒，冷的让人丧失生活的希望。多少次我觉得自己就要撑不住的时候，就遥想着十九年前的父亲，是不是也是这样艰难地越过了这片高得似乎永远都走不到尽头的山崖。

还有一些时候，我会反复思索母亲说过的话和一些从前的往事。比如扬花庄园危难的局势，比如她反复唱起的《阳关》和她十七岁时与另一位扬花庄园最顶尖的杀手震慑了整个江南的对决，比如那个和我同名叫做扬花的杀手，我甚至连他是男是女都不知道，母亲就要我杀死他，这从来不是母亲的作风，可是其中原因我却不得深知。

前三天我在雪涯上都没有遇见什么人，第四天的凌晨我在起身的时候恍惚之中远远的看到了一个女子在束起她的头发。我本没有留意，可是隔着漫天的风雪之下我还是能看清这个女孩子的头发竟然和我娘一样泛着火一样的红光，这让我感到亲切而熟悉。我走过去，我只是想走近些看看她的样子，问问我们是不是同路的人，可是就在我靠近她的时候，我看到了她手边放在地上一只银白的长剑，她的身份显露无疑，她也是一个杀手。

直觉告诉我这是一个地位不在我之下的杀手，从她转身时利落的动作更证明了这一点，我的动作很轻很轻，可是她依然察觉到了我的靠近。她转过身来的一刹那风雪漫天迷得我睁不开眼睛，只能勉强看清她的身影。扬初的声音忽然之间就出现在了我的耳旁，我不知道为什么，许是因为她给我的感觉太过亲切，我觉得这个人就是娘口中和我同名的杀手扬花。娘说，如果我遇到了扬花，一定不能手软，一定要杀了她。

我不敢贸然出手，于是就这样在风雪之中立在她的身前。她一切的举动都很从容，在梳好了头发之后又戴上了面纱，可是就在她抬头看着我的刹那我看到她的身体明显地摇动了一下，只差一点就要在山崖跌落。她这个举动让我觉得我好像就是一个来挡路的人，最终是我打破了我们两人之间只有风雪周旋的沉默：“我是扬花，报上你的名字。”

这在江南就是对战的标志了，双方互通姓名之后接下来就是一场不可避免的战争。可是她似乎不是江南的人，踌躇着半天都没有说话，这时候我的感觉越来越强烈，甚至几乎可以肯定站在我面前的就是娘口中所指的扬花了。待我逼问得急了，她的声音终于交杂着风雪传过来：“我是花承。”

在听到花承这个名字的时候我被她吓了一跳，她怎么会冒用我父亲的姓名。来不及再想过去的恩怨是非，我已经拔出手中的乌啼向她攻去，她敏捷的程度同样令我吃惊，她的剑影白光在冰雪的衬托下显得凌厉无比。我和她一共拆了十九招，这是我这一生之中最艰难的十九招。我没想到她一出手就是最正统的扬花传世剑法，剑法之纯熟丝毫不落在我的下风，只是我在分寸之间已经发觉她的剑招太过单纯，想来从没有经历过江南左岸的剑影刀光。可是在第十一招的时候我心里就已经很明白了，我必输无疑。因为我们对战的地方太过特殊，这里是雪涯。

雪涯上千年积雪，目光所到之处只有一片晃得人睁不开眼的银白，她的长剑剑光恍如冰雪，一时与雪涯的背景无二，杀手对战之时眼随剑光，我跟不上她的剑影，那么我连靠近她的一点可能都没有，何谈杀了她。我一时间只能凭直觉挥剑，眼前都是娘年轻时的面容，她抱着流泪的年幼的我，手掌柔软语气平和，她对我说：“不要哭了，有时候失败并不是你的错。非战之罪也。”

这时候我逼着自己不能将眼泪淌出来，可是我一看到晃眼的日光和眼前纷飞的剑影，想到我从来没有见过的父亲。爹，扬花还没有见到你，就要死在这片陌生的雪地了，我从小就是个怕冷爱哭的孩子，在我小时候，小到还在襁褓里的时候，你有没有抱过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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