登高丘其四（1/2）

05

话分两头。

这边循声而去的沈放正落入群青深处，落地时还被盘虬的竹鞭险些绊了个正着。

好不容易站定，他抬头环顾，面对四面八分别无二致的山林，扑了个空。

明明声源在此，为何空无一人？

沈放纳闷不已。他不知道自己本离林子叙二人一步之遥，却被秦雁一颗石子偷天换日，在秦雁的有意为之下走了个南辕北辙。

竹林茂密，夜又昏黑，沈放竟一时无路可走。

就在这时，头顶遮盖住皎皎白月的一片乌云刚巧散去，月光随着细密竹叶漏下来，点点滴滴。

仿佛故意为之，白月在沈放眼前引出一条泛白的路来。

康庄大道，还是请君入瓮？

沈放微挑眉，沿着这条月色小道，往前行去。

起初竹势密集，竹鞭盘根错节，沈放几乎没有下脚的地儿，而漏下的月光很给面子，或点点滴滴，或盈盈成洼，直连成一条银亮的线，指出一条通幽竹径。

行过约半刻钟，竹势减退，密林向后行去，眼前终于开阔起来。

眼前不是什么，是暗红如铁锈的峭壁。

在对岸，连绵起伏，像猛兽暗红色的血肉脊背。

两岸间距至少三十丈，但好歹今夜没有迷雾遮掩，沈放看见一帘白瀑从千尺之高处坠跌而下，激起纷扬水花，连壁成幕，白茫茫好像这整座峭壁悬在空中。

恍若隔世之境。

沈放看的有点失神。

终日汲汲营营，他适才终于想起，自己少年时是发过宏愿，想要负名剑，遍历名山大川的。

他少年时对身旁人慷慨说：“侠之大者，为国为民。”

师兄钟翟回之一笑。

那是少年的笑，独有十六七岁的少年人才能在笑容里放得下鸿鹄之志。

两个少年同样鲜衣怒马，说好以后做那掷杯屠狗之人，共济天下。

沈放自嘲笑笑。

如今呢？

早已自身难保了。

沈放触景生情，回神之时，发现自己已不知不觉走到崖边。

他往断崖底看，月色终究晦暗，望不到头，目见唯有灰黑色的一片混沌，沈放倾耳听，居然无声。

按道理，对面瀑布那样高，水流那样急，应该在几里外就能觉察到起码是风摇树叶般的水流声，怎么会仿若在画中一般安静？

沈放皱了眉头。

全是古怪。

他想到方才秦雁说的话。

“乾三连，坤六断，离中虚，坎中满。这刚山竹阵好占了个阴六爻，是个全阴卦。”

他对奇门遁甲之术没什么了解，然而普通的山阵他是识得的。留仙山庄就设有护山之阵。而且看这断崖这样高，沈放记得自己并未走多少上坡路，何以就到了如此摘星之处？

沈放无法，眼前之景虽然壮美非常，但却对脱困毫无增益，只能原路打道回府。

回去的路上并没怎么折腾。沿着之前月光小道，沈放很快就回到分别时的竹屋。

屋中并无人。

秦雁不在？

一个瞎子，还带着伤，能跑去哪？

沈放并不打算去寻他。他坐在早晨刚打坐过的巨石面上，手里提着随身佩剑，他的剑有个漂亮的名字，临意，此时剑身与石面相击，发出的敲击声如环佩相交。雅音入耳，沈望舒也觉得身心舒畅些许。

他一心二用，听着山间简陋的乐音，做起了他的老行当——精打细算动脑子，锱铢必较多省钱。

他是因为未署名的一封信件来的历阳，至于秦雁，他执言是一时迷路，不过沈放倒觉得他是在信口胡说。

秦雁虽容姿出色，惊为天人，可沈放并非肤浅之辈。周幽王烽火戏诸侯的傻事他做不来。

纯阳观避世已久，又人丁凋敝，溧阳路远，不太可能出现在此处。

更让沈放觉得可疑的是秦雁所持纯阳观信物。

那环佩沈放是见过的。

确实是纯阳观之物，可却不该被一个像秦雁一般的外门弟子所有。

如果他没记错，云鹤佩是上一代纯阳观道人的信物。

纯阳观重辈分，尊礼节。这一代的信物沈放没见过，但绝不是二十年前的云鹤纹。

防人之心不可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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