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愤怒的（1/2）
“嗡……”
“嗡……”
“嘿，那边的！能不能把电钻的声音弄小点儿，你让我没法做事！”
卡恩看了一眼那个明显在找茬儿的囚犯，一声不吭地继续给墙上钻孔。他不知道钻这些孔干什么，只知道不做完今天的活儿狱警就会很生气，他的监工整天怒气冲冲，好像他们偷了他的东西一样。
“算了吧老兄，你一辆玩具车都没修好，想在下回的评定里再次得个最差吗？多。”兰索讥讽道，他漫不经心地摆弄螺丝刀，对玩具车的结构了如指掌。
那个囚犯闭上了嘴。阿伦德勒思里不能惹的人不一定是最凶恶残暴的那个，得罪管理厨房的人会没饭吃，得罪管理工具的人没准会被污蔑，得罪兰索这个独立超市更惨。你的室友很可能要在他那里买更廉价的抗抑郁药和香烟调料，而所有人都知道室友在牢狱生涯里是多么重要的一个角色，没人想被室友针对。
兰索低着头继续修玩具车，他凌乱的黑发模糊了与陌生人间的距离感，专注的眼神让卡恩想起大学里坐满学生却落针可闻的自习室。他又想起这些了，这不应该。
卡恩继续在墙上钻孔，看它们排出一些星宿一样的图形，他很有童心地用手指比划，把它们串了一遍。
不过比较惨的是狱警就在这个时候来检查了，他愤怒地骂他不务正业。卡恩垂着头，毫无反应。
卡恩清楚地意识到他在流逝，他的灵魂像细砂糖一样从指缝间滑落，他的身体还算健康，可他的灵魂已经生病了，昨天晚上卡恩入睡前思考要不要申请抗抑郁药。
狱警转到那边，高声表扬兰索的工作，他喜气洋洋，眉开眼笑，态度很亲昵，好像和那个囚犯是知交好友。
“你做得棒极了兰索！一个上午就修好了三辆玩具车，很有天赋。”他没有像叫其他人一样叫兰索的编号，而是直呼其名。
“谢谢，不过你可别告诉我我天生适合干这份工作，我会气死的。”
狱警又批评了几句刚才挑衅卡恩的那囚犯，说他是个没用的废物，连个玩具车都修不好。
囚犯扔下螺丝刀，工具撞击桌子发出巨大的声响，他愤怒地大叫：“我根本就不会搞这个！我申请的是去厨房工作！”
“厨房人已经够多了，这里有书，你完全可以自学成才。”
“该死！我一个字也不认识！”
“那是你的事。”狱警朝门口走去，漠不关心。不过他不忘扭过头警告，“别想偷拿工具，这里可是有记录的！”
吃饭时囚犯们陆陆续续走出电工车间，在外面的简易桌椅上掏出带来的午饭。卡恩的午饭是两片面包，中间夹着生菜和香肠。
兰索走过来，在他对面坐下。这个人的着装干净整洁，行动间有种特别的克制和冷静，他不像个地痞无赖，虽然他说着大部分囚犯都在说的无聊话，但他对那些话的态度却是不在意和无所谓的。
兰索指着卡恩的午饭说：“你最好不要带这个，生菜上有水，放一上午面包片会软掉。”
“嗯……没有关系。”卡恩回答，咬了一口食物。他并不认为糟糕的味道会给他造成什么困扰，也许它们曾经造成过，可现在他已经习惯了这些，就像习惯了冗杂的工作、沉闷的会议和聒噪的同事。
卡恩不大想和兰索坐在一起，于是假装不经意地提醒：“洛根呢？他不是也在这儿工作吗？”
“和以利亚打架，搞坏了好几张桌子，被罚去站墙角了。”
哦，关禁闭，听上去犯的错误挺严重的。这些人是监狱里的特权阶级，能闹到那种程度真不容易，卡恩吃着面包想。他手里的东西口感奇异，粗砺又充满水汽，像是某个没有常识的小孩非要把葡萄干泡成葡萄。
卡恩觉得有些好笑，洛根在监狱里寻衅滋事，为非作歹，可是仍然有人保他。他有几十年的刑期，但每天都快乐无比，一点儿也不担心无法出狱。
卡恩想起自己的一个大学同学，他自诩为现实批判家，他说：“我讨厌政.治家谈论公平。任何关于社会和制度的概述，只要包含公平这个词，它都一定是虚伪的。任何直指公平的理论，它都一定是伪证。”
兰索站起身，把包装袋揉成一个小团，打算继续进去修小车。看到卡恩惊讶的眼神，他耸耸肩，解释道：“我得努力工作，争取减刑，我还有五年就能出去了。”
五年，也不是很长，跟其他人比起来。卡恩点点头。
兰索从口袋里掏出一盒草莓味的酸奶，眼睛看向一边，状似无意地放在卡恩桌子上：“你很幸运，只有十几年刑期，这里不少人都是终身监禁。只要努力一把，你出去也只不过三十多岁，没什么难熬的。”
卡恩古怪地暼了一眼兰索，他闹不明白这盒酸奶的意思，那包装幼稚的小东西上画了一个切开的草莓，粉嫩嫩的，倒是蛮可爱。卡恩刚想说谢谢，就发现兰索已经走进机房了。
卡恩只好改口，换成自言自语：“你没给我吸管。”
他不知道该怎么打开这盒酸奶，最后选择了用手撕开。乳制品有点儿凉，还算提神儿，有益菌让牛奶发酵成一种特别的味道，不算特别难喝。
刚刚挑衅的家伙在旁边发出冷笑，他装模作样地大声说：“哦，兰索是个大好人，他对你可真好，小鸡仔！”
结束了一天的工作，卡恩慢腾腾地往回走。他的手臂酸痛，葡萄糖代谢产生的乳酸大量堆积，给身体带来不小负担。不过当他看到一个人影时，身体还是立刻做出反应，卡恩调转脚步向反方向跑去。
“嘿！嘿！干嘛要躲着我？”肥胖的狱警嬉笑着追上来，他笨拙的身体晃出滚滚肉浪，在阳光下泛出水波一样的奇异质感。
我当然要躲着你，卡恩加快脚步。
“我叫你停下，前面的犯人！”一时半会儿无法追上对方，狱警气急败坏地吼道，他恶狠狠地说：“要是你再不停下，我就开枪了！”
卡恩低咒一声，停下脚步转过身来，他的目光全放在地面的一个小小的斑点上，对狱警不悦地抱怨置若罔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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