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71 章（1/2）

渡了沅水, 入眼就是一片荒漠。春日的沙砾中, 长了些许黑色的杂草，殷旭叫不出这些植被的名称, 只觉得它们十分顽强。

渡河以后三天，队伍之中, 开始有人陆陆续续地死去。

说起原因，也没有人知道。只是队伍之中，除开土鲁手下带的那些通古士兵，所有人都有恶心、头痛、胸闷的症状。女子尚且好一点, 男子尤为严重, 前几日还劝殷旭要振作的华晔, 现在再瞧他, 胡子拉碴，神情萎靡, 看起来比殷旭还要痛苦憔悴几分。

时间久了，这些人之中症状严重的, 便开始死亡。有夜里一睡不醒的, 还有前几日渡水染了风寒、现在开始咳血而亡的。死掉的人没办法安葬，只能沿路委弃, 留下他们的名籍牌, 之后让江阳郡王的府兵们带回温国，在故国埋葬。

这里的人, 基本上都是第一次前去通古, 不知道为何会出现这样的情况, 一时之间，人心惶惶。江阳郡王赶紧去请教土鲁，为何他们通古人一点事情都没有，而温人接二连三地在死去。

土鲁冷哼一声，用蹩脚地中原话告诉他：“这是伽摩浑天王给你们的惩罚，这是通古的土地，你们这些中原人进来，是要付出代价的。”

江阳郡王不信佛道，对于这样的说法，他不能接受。可除此之外，他实在没有任何头绪，每天都有人在死去，每日的营帐里，都充斥着士兵的哀嚎。

殷旭的头也有点痛，一胀一胀的，十分难受，叫她夜里睡不着觉，只能从搭建的毡帐里爬出来，坐在草地上发呆。

夜里很冷，冷得出奇，她裹上赵美人给她的狐裘，才将将能抵御这寒风。与她同行的女奴之中，不少是家里犯了事被株连，被充没为奴的人。她们很多人已经家破人亡，出京时除了一身麻布衣裳，一无所有，现在入了通古境内，夜里寒凉，她们只能缩在毡帐里，瑟瑟发抖，冻得浑身铁青，不知第二天是否还能醒来。

所谓流放的艰苦，在这些日夜里，体现得淋漓尽致。

她有时候会望着荣嘉大车上悬挂的经幡，想知道她是不是也头痛，她是不是夜里也会睡不着，她会不会冻着，每天的干粮是不是吃得惯......可她又觉得自己像个傻子，不知还在执着些、或者还在企盼些什么。

有时候夜里实在冻得狠了，她发了烧，她开始陷入光怪陆离的梦境，梦里她和荣嘉还坐在重明宫的书斋里，午后的阳光暖暖的，荣嘉一身轻薄的圆领小衫，撑着下巴昏昏欲睡，她将戒尺轻轻一拍，荣嘉便清醒过来，这种时候，她总是一副气定神闲的模样，不紧不慢地开始低头翻书，就是眼神有些闪烁惭愧，不敢与她对视。

她在昏昏沉沉中又梦醒过来，黑暗里，她想起来，荣嘉恐怕再也不会穿上什么圆领小衫了，她穿着对襟的大红翟服，像是裹在了她的铠甲里，白日在她的大车，夜晚在她的大帐，出入皆是前呼后拥，左右拥簇，雍容又尊贵，成熟了许多，却也变得冷漠。

罢了罢了，她又昏睡过去。半梦半醒间，捱到了第二日天明。

早晨醒来时，她身边的一位同伴已经凉透了，她姓陈，原本是凌州一位主簿之女，父亲因为凌州劫银案被斩首抄家，妻女被充奴，她的母亲受不了打击，早就死在了狱中，她独自一人撑到了现在，如今也要追随父母的脚步而去。

殷旭摸了摸自己额头，没有昨夜那么烫了。此时龙卫虞侯那边来了人，清点昨夜死去的人，见了陈氏的尸体，要将她拖出去扔掉。殷旭吃力地起身，同他们一起，她劝他们将她扔得远一些，不要扔在过往行者的必经道路附近，以表示对死者最后的一点敬意，也算对得起她们在同一个毡帐里同住了十几日的情谊。

那几个龙卫虞侯嫌跑得远，这陈氏又只是个奴籍，便扔给了殷旭自己拖。殷旭迈着沉重的步伐，将陈氏拖上了一个高坡，高坡之上冒了些绿草，生机勃勃。空中盘旋着秃鹫，殷旭将她扔在了这里，便转身离开。

回到队伍中时，发现众人都已经整装待发了，这阵势，倒像是在等她一个人。

前方的土鲁骂骂咧咧，江阳郡王在给他陪笑。华晔骑了马，走到殷旭面前。

还不等华晔开口，殷旭便说道：“华统领何必为了我如此，先走便是，我随后便可以追上。”

华晔一顿，愣了愣，回头便大声说道：“出发。”

两千人开始往前走，华晔骑在马上，慢慢悠悠地同殷旭平行：“少了个人，我也不好交待。”

殷旭不置可否地笑了笑，没有揭穿他，只是说道：“这是第二次了，大恩不言谢，若是有朝一日，必会报答华统领的恩情。”

华晔说道：“你这话，真不像是一个女子说出来的。”

“为何女子说不得？”殷旭反问他。

“女子受了恩惠，若说要报恩，还能有什么。”华晔还没有说完，便被殷旭打断。

“华统领要我以身相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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