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1/2）
月凉如水，三道阶梯般由高到低均匀排列的清瘦身影隐在墙边黑暗中，前后往城郊行去。瘦猴乞丐狗蛋在前面领路，楚瑾走在中间，萧乾作为三人中唯一的功夫“高手”，走在最后。
豫州城入夜宵禁，平民不得随意出门走动，瞧着狗蛋十分机警的东瞧西看，十分熟稔的躲避着街上巡逻的官兵，萧乾紧走几步，贴到楚瑾身后。
楚瑾回头看他一眼，见他一副有话要说的模样，转回去继续跟着狗蛋，淡然道：“千金堂探到什么了？”
萧乾一双黑眸异色连连，闪烁不定的盯着身前人仅仅束了一只沉木簪的后发，垂首俯到他耳边，低声惊讶道：“四哥料事如神，七窍断魂散确实少了一瓶，清心草也少了一株。”
楚瑾微不可见的顿了顿，二人随着狗蛋拐过一个街角，贴在黑暗中，等不远处的巡逻官兵过去，方才道：“清心草虽不值几钱，却有清毒抑毒之效。”
行走江湖总免不了打打杀杀，大多侠士都会些粗浅的医药常识，清心草作为最常见的清毒药草，几乎人人都知道。
萧乾沉思道：“莫非另有人偷了清心草，想要救白煞？”
这般也说不大通，清心草虽然抑毒，却并不能完全解毒，尤其是七窍断魂散这种烈毒，顶多在人将死前保他多撑一段时间。
楚瑾却没有说话，沉默了许久，忽而转了话题道：“你到豫州多久了？”
萧乾有些跟不上他跳脱的思路，仍旧乖乖回答道：“快一年了……”
前方狗蛋突然紧急打了手势，不远处一队官兵直直往这边走来，狗蛋已经熟门熟路的转进了身边逼仄的一处墙角，借着自己竹竿一般的细长身材成功隐藏了起来。楚瑾二人四周却一片广阔，只远处一棵歪脖子老槐树伸进了邻家院墙中，萧乾灵机一动，道一声“四哥得罪”，揽着他的腰借力老槐树一跃，藏到了院墙深处的枝头上。
墙外官兵很快经过，萧乾还记得楚瑾不会武功，十分贴心的一直将人揽在身边，以防他掉下去。
这槐树不低，两人藏身的地方偏向外枝，脚下不稳摇摇欲坠，细瘦的枝干似乎不能承受两人的重量，随时都能断裂，待在上面十分危险，萧乾浑身肌肉都绷紧了，就怕一有意外。楚瑾窝在他怀里却很是镇定，低垂着头专心盯着树下，自衣领处露出一节白皙修长的后脖颈。他安安静静的不知道在想些什么，仿佛两人不是在狼狈的躲避官兵，而是坐在自家案前煮酒品茶。
萧乾想起两人从福缘客栈爬窗溜出来时，楚瑾眼都不眨一下的踩着窗框瓦栏一层层往下跳，干净利落丝毫不拖泥带水，彼时他还心想四哥不愧是江湖英雄，艺高人胆大，如今想来，艺高没有，胆大却包天，几乎要将生死置之度外。
也是另一种意味的英雄了。
墙外的脚步声渐渐远去，听不真切，萧乾看着怀中人低垂头颅的背影，嫩叶的清香缭绕在夜色中，楚瑾自言自语道：“没有啊……”
萧乾：“什么？”
楚瑾指指两人藏身的槐树，四楞八叉的老树枝干才刚刚抽出嫩芽，“树下没有蚊虫。”他认真道。
萧乾失笑，“四哥莫不是在玩笑，初春时节怎么可能会有蚊虫。”
“豫州这时节没有蚊虫么？”楚瑾抬头看他，眼神极其澄澈认真。萧乾正垂头笑他，猝不及防的瞧见这近在咫尺的温和脸庞，莫名一顿，触电般转头看向墙外，“没有的……咳，安全了，咱们出去吧。”
楚瑾转回头，自言自语道：“不是蚊虫……那是什么咬的……”
他的声音很低，萧乾正因为方才的对视莫名的心脏鼓噪热血奔腾，没听清楚，一手揽着楚瑾腰身飞身下树，只觉得掌心都在发烫，方一落地便立刻松开了手，往后倒退两步，楚瑾似乎遇到了什么想不通的事情，落地后思索着径直跟着狗蛋往前走，并没注意到他的异样。
萧乾一路跟在楚瑾后面，一双眸子晦暗不明的瞧着前方不远处的青衣背影，双手背于身后，意味不明的握了握。
远看不觉得，真的揽到怀里，才发现他出乎寻常的清瘦，且非常的轻，几乎没多少重量。
一别十多年，不知道他都经历了什么。
狗蛋带着两人七拐八拐到一处坍塌一多半的破庙前停下，这里隐在众多贫民窟建筑中，倒也不显得破的多么特立独行了。庙里不时有女人苍老的咳嗽声传来，狗蛋倒是很坦然，竖起一根手指比在唇前，“嘘——这是我家，婆婆觉浅。”两人领会，齐齐噤声。
站在原地略一打量，草顶泥墙，棚倒壁塌，狗蛋的家也确实像个名副其实的狗窝。
“神医稍等片刻，我回家准备点东西。”狗蛋又低声道，生怕吵醒了破庙内睡得并不安稳的婆婆，楚瑾略一颔首，狗蛋便伸手指指里面示意自己走了，轻轻踮起脚尖，蹑手蹑脚的摸进黑暗的破庙里去了。不一会儿，拿了两顶半旧的垂纱斗笠出来，分给两人一人一顶，示意二人戴上跟他走。
这斗笠上的垂纱十分长，戴上之后几乎将整个人都包裹在里面，只露出一小截袍角来。狗蛋带着两人往贫民窟深处而去，边走边解释道：“黑市规矩，钱货两讫，不认人面，为免节外生枝，进出隐藏身份保险些。”楚瑾与萧乾隔着纱帘对视一眼，又默默转了回去。
拐过几道脏乱的街道，不时有窝在街头的乞丐与狗蛋打招呼，有讲粗俗段子的，也有吐唾沫的，他们干什么，狗蛋便也原封不动的回敬过去。乞丐们嘿嘿贼笑几声，脏污的脸庞越过他直勾勾看向身后的两位斗笠男子，都意味不明的转着眼珠子。
他们打量楚瑾的时间明显更长，浑浊的目光带着毫不掩饰的垂涎和恶意，在他周身粘着打转，如同濒死的饿狼。楚瑾完全无知觉一般径直目不斜视的往前走，萧乾黑纱下的浓眉深深皱起，无形中又往他身边靠近几步，挡住了四面八方不怀好意的打量。
身后隐隐有乞丐失望的声音传来，“呸！这个有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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