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1/2）

夜雾中，藏着黑市的山谷显得阴沉而诡异。豫州城依山傍水，北面邻着一道横贯东西的仙子岭，青水则奔腾着从南面临城而过，渡了青水再往南就是明月山庄所在——青屏山。

狗蛋带路的贫民窟在北郊，三人在地道中走了也不过两炷香的时间，这黑市应当就藏在仙子岭的某处山谷中。二人一路往谷口行去，楚瑾注意到四周生了不少天然药材，带毒的植物几乎遍地都是。仙子岭地理位置得天独厚，历来就有毒山之称，寻常人并不敢轻易深入，这黑市主人倒确实很会选地方。

萧乾自觉自己身负武艺，应当走在前面领路，走得十分豪迈。等到楚瑾第四次拉住他绕过一棵有毒的带刺草藤后，终于开口道：“萧乾，你随着屠圣手一年，都学了什么？”

萧乾哑然，意识到楚瑾在怀疑自己的医术水平，张了张口，低头惭愧道：“药草还未认全，只囫囵自读了几本医书。”

楚瑾皱起眉头，“你是学徒，屠圣手不教你么？”

萧乾摇摇头，“屠大夫大多时候只叫我干些跑腿杂活，并未传授多少技艺。”

楚瑾眉峰更为紧蹙，一贯温和的面上少见的有些凉色，伸手将他扯到自己身后，“还是我来开路吧。”萧乾没说话，乖乖走到他身后，踩着他的脚印避开所有的毒草毒花往前走，前方渐渐有闪烁的灯火，风中有破碎的人声传来，黑市到了。

踏进山谷，方觉造化钟神秀，二人所站之地竟还不是仙子岭的最低处，脚下不远处有一道宽约五丈的裂谷，谷底伸出些许高低粗细不等的石柱，夜色中看不清黑沉沉的底下都有什么，楚瑾却能隐隐看到裂谷中沉淀氤氲的瘴毒。两旁怪石林立，山壁上点着火把，有不少天然形成的石台，上面三三两两的或坐或站着同样身罩垂纱斗笠的人，面前摆放着瓶瓶罐罐或者各色药材。来这里的确有不少武林侠士，踩着裂谷上空的石柱四处飞跃，一身轻功穿梭于各个石台，端的是身轻如燕。

如今虽是深夜，黑市中却热闹的很，楚瑾二人进来也并未引起多大的注意，大家都心照不宣的将自己藏了个严严实实，也绝不愿意多管闲事节外生枝，裂谷中心有个明显不会武功的普通人，艰难的攀着石柱往对面行去，他的垂纱斗笠明显给行动带来了不小的障碍，那人起身时踩到一角，重心失衡大叫着栽了下去，楚瑾听到声音转头，便只听到谷底有什么东西迅速游动的声音，几声沙沙咀嚼过后，掉下去的人只惨叫了一声，就彻底的没了动静。

黑市中人似乎见怪不怪了，萧乾立刻拉着楚瑾远离裂谷，自己绕到了危险的一边，低声嘱咐道：“四哥不会功夫，一定要当心些。”

楚瑾嗯了一声，听不出情绪，“你也是。”

二人不再说话，相携往集市中行去。这里不愧是流通朝廷禁药的地方，入谷第一座石台上便摆满了瓶瓶罐罐的烈毒，全都是民间医馆严格管制的禁药。其中七窍断魂散更是摆了整整一排。

楚瑾叫萧乾站远一些等着，自己独自上前，手脚并用，十分笨拙难看的爬上石台，台主隐在斗笠后看不清楚面目，楚瑾却很能感受到他看向自己的目光中，满满都是丝毫不加掩饰的鄙夷与轻蔑。他只当没看见，在一堆毒药中看了一圈，伸手拿起一瓶七窍断魂散，那台主似乎又嗤笑了一声。

楚瑾很是小心翼翼的请教道：“这位大侠，这毒真的如传说一般能顷刻毙命么？”

他实在是很胆小又卑微，像极了惧怕江湖草莽又不得不与其打交道的无知百姓，台主轻蔑道：“无知小儿，只识断魂，放心吧，对付你们这种愚民足够了。”

“那……”楚瑾原地踟蹰了一会儿，欲言又止，最后还是下定决心，颤声道：“大侠……中毒的话……会很痛苦吗？”

这回那台主倒是侧头看着他不说话了，楚瑾怕极了，隔着垂纱都能看到他害怕的浑身颤抖，他佝偻着身子，掌心用力抓着药瓶，露在外面的指骨泛白，很是煎熬和挣扎，很明显的贪生怕死、心比胆大的市井小民做派。

台主显然十分看不起这种胆小懦弱之徒，道：“服毒封七窍，叫都叫不出来，还管什么痛不痛苦，闭眼也就没了。”

楚瑾却抖得更厉害了，手几次伸出去又收回来，显然心理斗争的十分激烈，似乎手中拿着的烫手山芋顷刻间能要了他自己的性命，台主瞧出他不大对劲，问道：“你也要自杀？”

楚瑾蓦然一惊，竟是差点跌坐当场，手中的药瓶几乎就要脱手摔个粉碎，好在他反应及时，最后关头又重新抓了回来。

楚瑾道：“……也？”

台主哂笑，“都要自杀，你可比前日那个小子没出息多了。”

楚瑾没有说话，好像被戳破了心思般手脚慌乱，也不去问台主口中的同道之人是谁，只从石台上随手抓了几个一看名字就是毒药的瓷瓶，掩耳盗铃般掩饰自己要自杀的真实目的，匆匆忙忙付了银两，滑下高台便狼狈远去了，台主看着他这般窝囊的样子又是一声冷笑。

萧乾站在暗处瞧了一会儿，也随着他离开。二人在山谷外站定，此时距离卯时还有半个时辰，四下无人，楚瑾脸上一片淡然，打开手中的药瓶挨个查探些许，赞叹道：“成色不错。”又在四处草丛中弯腰寻找，走走停停，不知道在干什么。

萧乾眼神古怪的看着他忙碌思索，思绪还停留在不久前石台上的一出大戏，他竟不知四哥什么时候做戏也能如此惟妙惟肖，他自己几乎便要相信了。楚瑾倒是浑不在意，转了一圈后看向他，忽而突然道：“站着别动！”

他的语气格外严肃郑重，萧乾登时回神，身子僵直着一动不敢动，楚瑾直直走过来，一手按着他的肩膀，贴着胸膛往他身后头顶够去。夜色中萧乾鼻尖传来一股清淡的药草香气，正是来自于身前的楚瑾，他僵着身子，拳头握了又握，到底还是没有什么动作，而楚瑾借力他肩膀没多久，也终于拿到了东西，往后退开了。

萧乾定睛一看，扭在楚瑾掌心上的，正是一条青色的小蛇！

那蛇只有不到手掌长短，远看像条青色的小蚯蚓，萧乾却知道这蛇唤做三步停，是有剧毒的。

“莫要轻易往葱木石壁旁站立。”楚瑾捏着小蛇的七寸，认真嘱咐道。萧乾嘴角动了动，楚瑾收了七窍断魂散，又从袖中掏出一只玉瓶，拔开塞子往那蛇头前伸了伸，方才还生龙活虎卷着楚瑾手指的青色蚯蚓便尸体一般笔直的耷拉了下去，楚瑾索性将它装进了那瓶中，重新塞好放了起来，道：“回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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