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1/2）
豫州城的父母官姓胡名乱，是个土财主捐出来的官儿。都说人如其名，胡乱大人平生只管享受俸禄仪仗，真教他干点正事，能捅个天大的篓子出来。
好在胡大人其人虽然懒惰怕事不靠谱，却并非什么作奸犯科之流，走马上任十几年，全托了底下一帮狗头师爷酒肉衙役勉强还算称职，加之城外威名赫赫的明月山庄镇着，都说天高皇帝远，这些年豫州虽然算不得太平，却也没出过什么大乱子。
福缘客栈毒杀案刚起时，胡大人抖着满脸肥肉，极力主张踢给邢罪堂办。可惜邢罪堂在江湖是何等地位与威名，历来惩戒的都是大奸大恶之徒，六位戒使能人多劳，这般不痛不痒的案件是无暇管理的。
胡大人无法，只得苦哈哈的从软玉温香中爬出来，套上官服，一脸不情愿的上了公堂。
一大早，衙门外已经围了不少百姓，都眼巴巴的瞧着堂中。
实在是豫州已经许久没出过杀人案件了，其中牵涉曲折还挺多，照着别人斗殴都能围个里三层外三层的性子，这般大事自然是不能错过。
胡大人顶着明镜高悬的牌匾坐在公堂之上，屠圣手和孔崇儒双双并排跪在下面，屠圣手衣衫散乱，瞪着孔崇儒双眼充血，瞧着随时都能冲上去将人揍上一顿，严峻竖着眉站在他旁边，屠圣手这才略略收敛了一些煞气。
孔崇儒一向书生面孔示人，在牢里待了一夜，衣发有些脏乱，面色憔悴了一些，略低着头，神色却很是平静。
上座的胡大人从挤成缝的肉眼中看过去，师爷察言观色，忙道：“升堂——”
两旁的衙役戳着杀威棒，一声长长的威武，胡大人享受的眯起眼睛，可见偶尔处理一下公务还是有好处的。
但是长久坐在硬冷的板凳上却是不行的。
师爷显然将这位大老爷的心思摸得很是明白，知道他享受完官威就急着回去抱新娶回来的第二十房小妾，于是十分上道的一切从简，匆匆讲完案件始末，道孔崇儒恼恨屠圣手诊金太贵，于是杀人嫁祸，听得门外百姓一阵唏嘘，师爷瞧着差不多了，宣读罪状，孔崇儒杀人偿命，屠圣手无罪释放，完事后吊着嗓子问堂下两人，“你二人可有异议？”
便是要等着胡大人拍板定罪了，竟是连证人都不打算传来走个过场。
好歹也是朝廷正规的衙门，这案子审的糙且快，活脱脱临时搭建的草台班子。
严峻听着看着，神色有些不悦，证人楚瑾挤在人群里，身旁是一早跟来的孔崇生。
孔崇生缓缓攥紧了拳头。
屠圣手受了几日牢狱之灾，眼见解脱在望，心里恨毒了孔崇儒，忙趁机添柴道：“大人！还请重惩这个卑鄙无耻恩将仇报的小人！草民辛苦为他弟弟医治，他却反过来诬陷草民杀人，这般黑心烂肺之人，就该千刀万剐，凌迟处死！”
孔崇儒慢慢抬头，白皙文弱的脸庞上黑瞳幽幽，这个和煦的书生第一次露出这般冰冷的表情，他不看得意洋洋的屠圣手，只盯着上座的胡乱，“大人，屠圣手教唆病人自杀一事，便不管了吗？”
“什么自杀？！”
门外顿时一阵喧哗，众人面面相觑。千金堂在豫州城颇有名声，不少人都在其中看过病拿过药，虽说确实比其他医馆要价贵了一些，百姓们只当神医气傲，未曾多想。
“屠大夫会教唆人自杀？不可能吧？”有人问道。
“千金堂多年未曾诊败一例，他也没理由这般做吧？”
“嘁——”有个略尖利刻薄的嗓子道：“指不定治不好的都教人家自杀了，他好继续当神医。”
这话一出，惹来不少人怒目而视，来围观的不乏以往屠圣手的病人，自然是不悦的。
那人却是一副满不在乎的模样，送给周围怒视他的百姓一副“老子不与愚民一般见识”的眼神，耗子般欠打。
正是大清早从花楼美女床上滚下来凑热闹的梅凿。
又有人低声犹豫道：“说起来李婶子的小儿子就是自杀没的……”
围观百姓又都向他看去，那小伙子接着道：“留了遗书，说是病重花费太多，不想连累老娘，一根绳子把自己吊死了……”
梅凿瞥一眼堂上的屠圣手，趁机故意高声道：“这位小兄弟，那吊死……咳，上吊的人可在千金堂看过诊？”
小伙子看看四周，顶着各色眼神，还是点点头，“看过的……”
这下人群彻底杂乱起来，说什么的都有，不乏有人又抖搂出几件病重自杀的事情，说得有鼻子有眼，都在千金堂看过诊。
胡大人不高兴了，底下这群贱民叽叽喳喳吵得老爷耳根疼，他终于动了动尊手，举起惊堂木重重一拍。
啪！
吓得一时间鸦雀无声。
师爷双腿发软，之前为了图省事，故意略了教唆自杀这部分，他清楚若是讲出来，这案子要没完，胡大人审理不完肯定要发怒，没想到孔崇儒这般不识相，死到临头还不忘找麻烦，竟然还是当堂抖搂了出来。
师爷心里一慌，忙道：“胡说八道！你这刁民，陷害屠大夫一次还不够，实在是用心险恶，不知悔改！”
孔崇儒低头一拜：“青天在上，好叫明镜高悬照乾坤，还请大人秉公办理。”
屠圣手呸的一口唾沫，道：“你们读书人空口白牙能说会道，存心诬陷老子是辩不过的，但凡是讲究有理有据，你说我教唆病人自杀，可有证据？”
孔崇儒袍袖下的拳头紧握，几乎攥出血来。若是讲出屠圣手教唆崇生买七窍断魂散一事，势必会把他牵扯到毒杀案中，孔崇儒不愿，可确实又没有其他证据给这个潜在的凶手定罪，孔崇儒有些绝望，没想到豫州的父母官这般糊涂办事，竟是连查都不愿意查。
见他不吭声，屠圣手愈发得意，师爷偷偷瞧了一眼胡大人的脸色，上司已经不耐烦了，忙清清嗓子道：“孔崇儒不知悔改，罪加一等，明……”
“阿弥陀佛，且慢。”
门外突然传来一声佛号，师爷说到一半卡了壳，众人齐齐向门外看去，须臾，人群自觉让出一条道来。
人群尽头，站着一僧一道两位老人，身后跟了一位黑衣的年轻人。
僧道瞧着年及花甲，面目却是鹤发童颜，只是单单站在那里，一和煦一清冷，周身气势却叫人不敢小觑。百姓认不得这两位高人，只下意识的保持距离，可跟在后面的年轻人不少人却是识得的。
“萧乾！”有人指着他叫了起来。
“他是千金堂的学徒。”另有人向其他人介绍萧乾的身份。
屠圣手瞧见萧乾倒是没什么反应，这小子死心眼实诚的很，平日里在医馆上工，屠圣手叫他往东，绝不敢朝西一步，惹不出什么乱子。倒是突然出现的老和尚和算命半仙，他有些摸不准来意。
梅凿不愧是走南闯北见识过的人物，瞧见此二人，鼠眼一亮，登时脱口而出：“玄广大师！太霄散人！”
此名号一出口，严峻捕头膝盖差点一软，胡乱瞧见竟然又有人扰乱公堂，还是出家之人多管闲事，心中想着房内娇滴滴的小妾怕是等不到自己要委屈的垂泪，心中一阵心疼不悦，举起惊堂木又要呵斥，被师爷眼疾手快的给拦下了。
“大人，使不得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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