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雨（1/2）
36
咖啡厅内轻漫着略带苦味的香气，键盘敲击声，服务生的咖啡勾兑声，起伏的低语声……略微嘈杂的声音顺着室内四处散落的咖啡香味儿悠闲地漂浮着，涨潮似的覆在祁声耳边时却只让他觉得耳鸣，本该理清的思路被撞得一塌糊涂，在脑子里裹成死寂一片。
采访结束得比预计时间要早。祁声难得地没有临场发挥，照着稿子干涩地和常云进行采访，跟审讯问话似的，极度不自在。结束的时候他一把拿过矿泉水灌了几口，冰凉刺激着他的胃，让他清醒又恍惚。他掐着眉心，让夏宁和何云峰先回去整理，半天才抬起脸朝常云抱歉一笑：“不好意思啊学姐，今天状态不好，先录到这儿吧，也差不多了。”
“你的工作状态已经很好了，怪不得谢尧磊总和我夸你，我挺满意的。”常云笑了笑，“但你的心理状态好像并不算太好。”
祁声叩着桌面，眼神乱飘：“是吗？”
那两个人已经离开了。
“最近的事儿我也听说了不少，”常云看了一眼面前眉眼被微光镌刻得更加深邃好看的年轻人，“我不做评价，但你看上去确实很累。”
“可能吧，”祁声并没有刻意掩饰，“但……我应该不是因为那些。”
常云喝了一口咖啡：“比如说？”
祁声放松双肩：“你应该也看见不少了。关于我的性向……起码是别人揣测的‘我的性向’。”
“确实不少，”常云笑了笑，“但我能看得出来，你不会是因为这样的质疑而让自己精神状态变得很差的人。”
“可能连我都没发现自己的精神状态很差，我只是觉得……很空。”祁声苦笑一声，“在别人眼里是什么样子我已经不太在意了，误会和质疑越多，我反而越坦然。但太坦然了好像也不够好，因为在我冷静下来的时候，我开始不知道我能够对什么事情、什么人有强烈的情绪了。”
常云看着他：“……这不是坦然，祁声。你在逃避。”
“起码能让我暂时平静下来，”祁声有一些不自然，“逃避其实是一个还算不错的方法……所以这种状态持续得久了，一旦突然遇上强烈的情绪，我可能就会开始手足无措，毫无办法。”
“就像你刚才走神的时候。”常云非常直接地指出。
祁声一怔，半晌才点了点头：“是。”
常云突然问了一句：“是因为什么人吗？”
祁声眼睫微颤：“可能……是。”
“一直撑着总会出问题，你好像并没有看清自己到底想要什么状态和生活，”常云搅动着咖啡，“甚至不清楚你之后想和什么样的人相处……同性恋和异性恋只是一个身上的挂名词，喜欢或者爱上一个人而已，太刻意地分出楚河汉界，会丧失爱人和生活的能力的。你说你很坦然，但很明显，你已经被影响了。”
“当然我只是针对最近那些人对你的质疑，在我这儿喜欢男的女的都没什么区别。”她笑着耸了耸肩，“如果有什么特别的人对你的情绪起伏产生了影响的话，我只建议你好好休息，把精神状态恢复好了，再想着要不要逃避也不迟。”
“当然我还是希望你能看清楚自己的情绪到底处在什么位置，逃避着不去想，反而会把路走死的。”
祁声靠在椅背上，双手交叉，眼底似乎涌上了莫名而游荡的情绪。他沉默地看着常云说完，许久才深吸一口气，笑了一声：“可能我需要考虑清楚这样的情绪起伏到底……正不正常。”
“没有什么情绪是不正常的，你把自己绷得太紧了。”常云镇定地看着他，“你得转换心态。虽然这事儿不着急。”
“我明白，”祁声又打开矿泉水盖子灌水，瓶子当即见了底。“不过我现在开始怀疑你是谢尧磊打着采访的名号，过来套我话的。”
“学心理的说白了就是套话，你这么想也对，”常云笑着站起了身，递给他一张卡片，“有什么事儿都可以过来找我，我实习挺空闲的，那边的咨询师我也可以给你介绍几个。”
她顿了顿，又补了一句：“谢尧磊其实挺关心你的。”
祁声看了一眼上面的地址，张了张嘴，只说了一句：“……谢谢，但我没事。”
“别觉得熬着就过去了，过来找我聊天儿都行。”常云说，“人生境遇这个事儿说着太飘了，但越是逃避，只会越后悔。”
37
“第一场秋雨快来了。”郑涛咬着烟，突然幽幽地冒了一句。
这段时间的天气足够糟糕，闹得人心烦，即使是上午，天色也吝啬地不落下一丝光线，昏暗地笼着整座城市，飞扬而上的尘灰和凛冽的风交缠撕扯。三个人抱着课本走在路上，寒意渐浓的校道上堆积了早已变薄发脆的枯枝败叶，浑身的灰，顺着低鸣的风声擦过他们的脚边，染着一层古朴的褐色，来往的人潮随意地踏上去，脚底便发出短暂的一声呜咽。早上只有第一大节课，有充足的时间让他们百无聊赖地绕着街边走。
捏着手机在打电话的祁声微微皱眉，并没有多说什么。他和郑涛认识三年多，知道这人有事没事总要突然感性一会儿，风花雪月的，时不时来一两句，在潮湿阴冷的天气里掠着寒，浸得人心里一紧。
韩书宇不以为意：“前几天都下了好几场雨，降温降得厉害，你别蒙人。”
“哎那不一样，”郑涛啧了一声，偏头看了一眼神色平淡的祁声，“夏天扫着尾巴呢，咱们这地儿秋冬来得都晚，十一月份才完全冷下来，那几场雨都不算大，还能有回温的余地。这两天再下一场冷的，才算把夏天给混过去了......哎祁声，一会儿有没有空，出门吃个火锅呗，暖暖身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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