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 章(1/2)
“这是怎么了,着了风?”
一夜不见,玉溶仿佛病的厉害,脸颊凹进去,兆璟这才发现,短短半月,这人不知不觉间竟消瘦了一圈儿,细长的手指握着笔,整个人怎么看都点形销骨立的意思。
只是一刹那的功夫,玉溶回了神:“三爷觉着冷?我让他们加点炭……”
“快不必了,”兆璟心里莫名窝着一团无名火,直接走上前,将手里捧的炭炉不由分说放进他怀里,“我冷什么?你都凉成这样了!”
玉溶仿佛被手炉的温度灼了一下,随即双手握住了。
“病成这样还写文章,圣人的话能治病么?”兆璟见纸上一排排整齐的蝇头小楷震惊道,“溪明呢?你屋里那帮下人呢?”
“因我晨起想吃豆沙包,厨房里没有现成的,打发他们出去买了。”
兆璟看玉溶不着痕迹的用书将写满字的纸压住,顿时觉得凉透了,也不再纠缠什么豆沙包不豆沙包的,只压着火气道:“我让人去给你请大夫。”
“不必劳烦三爷了,别耽误了你上学。”
兆璟无言以对:“那行,等他们回来,你让他们去请大夫。”
“我没什么大碍,已经喝了药了。”玉溶说着已经扶着桌边站起来。
兆璟错愕望向他:“你这是要干嘛?”
“跟你一道上学。”
兆璟张了张嘴,终于一句话也说不出来,败下阵来的摆摆手:“你觉着行就行罢……”
一整天,璟三爷都心不在焉,杂书看不进去,心里压着一股莫名的火气,枫林磨的墨不是太稀就是太浓,看什么都不顺眼。
烦躁的写写画画,枫林歪着脑袋看:“爷,您这是在画南公子么?”
兆璟一点就着:“糊涂东西,两只眼睛留着喘气的么?”
落款明明写着“赠郁相公”。
兆璟自己低头一看,惊得差点咬到舌头。
画上的南玉溶正凝视着自己。
得,这小郁相公是越画越不像了。
南玉溶好容易撑到了午后,靠在一处僻静的地方闭目养神,谁知兆璇也跟了过来。
“好兄弟,哥哥到处都找你不见,原来你在这里呀!”
玉溶浑身都疼得厉害,缓缓睁开眼,沉声道:“璇爷,我姐姐的事可有眉目了?”
兆璇笑嘻嘻坐在他对面的石凳上:“你莫急,哥哥答应了帮你找人跟着,还能没有眉目么?”
玉溶不答,只是盯着他看。
兆璇清清喉咙:“他近日确是刚刚买了个宅子,听说还置办了一众丫鬟婆子小厮,一应家具摆件儿,还听说里面住着的是打苏杭来的名妓。”
玉溶禁不住一阵咳嗽。
“哎呀我的好兄弟,你别着急啊!”兆璇顺势贴着他坐了,一边给他在后背顺着气。
“那院子在哪?”玉溶的声音哑的不成样子。
兆璇为难道:“这你得多给哥哥一点儿时间呐!”
玉溶忍住咳嗽,直起腰,慢慢道:“我还可以替你写文章。”
兆璇的脸上的笑逐渐消失,整个人靠过来:“好兄弟,你真的不明白哥哥待你的心么?”
玉溶站起来:“璇二爷,您自重。”
兆璇脸上带了一种决绝:“好兄弟,应兆璟根本不把你放在眼里,你看他成天走鸡遛狗、沾花惹草——他和他一母同胞的大哥都一样,都是一个货色,他们家的人都一个样!你从此以后只跟着我,在应家,我也能罩着你!”
玉溶用力甩开他缠上来的手,深深的喘了一口气,一字一字道:“你难道跟他,不是一家人?你难道,不姓应?”
“我的弟弟呀,”兆璇眼里带着一丝按捺不住的疯狂,“可冤死我了!我跟他怎么能是一路人?”说着扳着玉溶的肩膀眼看将他环在怀里。
玉溶向后躲道:“你是京城应家的璇二爷,我只是个罪臣之子,二爷难道不怕我将此事宣扬出去么?!”
兆璇欺身而上,目光变得狠戾,下手也加重了力道,发狠道:“你敢宣扬么?!”
玉溶病着,哪里挣得过他?一头撞到柱子上,簪子掉落摔成两截,乌发四散而下——忽而身上一轻,一股大力从身后将面前的兆璇踹了出去。
兆璇向后摔了个眼冒金星,还没挣扎起来,迎面又是重重一脚,直踹的他心口窝疼。
兆璟火冒三丈,连日来的无名火随着这两脚踹出去,踹的尤其重——
“春天还没到,要发情到外头找□□!别他妈在这儿脏了应家的门楣!”
枫林从后面拉住还要往前冲的兆璟,大声道:“爷,别打了!说什么他都是应家的子弟,伤着了说不过去啊!”
兆璟真的发起怒来,多少个枫林都拽不住。
枫林一个趔趄被甩在后面,堪堪站稳脚跟,随即大声嚷道:“南公子?南公子你怎么样?”
兆璟站住,喘了几口气,似是冷静下来,伸手狠狠的搓搓脸,转过来看,只见玉溶跪坐在地上,手捂着头的一动不动,浓密的长发挡住了脸。
兆璟担心撞坏了额头,上前道:“你怎么样?”
谁知刚触碰到他的胳膊,就被大力的甩开。
南玉溶一张脸煞白,头发丝儿不体面的沾在嘴边,眼里是满满的愤恨和哀怨,额角一注鲜红的血液慢慢流下来。
兆璟愣住了,他还是第一次从这个人眼里看见如此鲜活的情绪。
也是第一次,从一个人眼里看出如此强烈的恨意,近在咫尺,没有一丝一毫的遮盖。
只见他吃力的伸出手指着兆璟面前的虚空,整个人都在抖,许久才说出可能是自打来到了应家,说出的唯一一句心里话,字字泣血,声声含泪,将兆璟的心一瞬间打入谷底——
你们应家就是……一群没有心的狼!
这时大家都听见了声响围了过来,赵葳赵蕤连同几个子弟七手八脚的将兆璇从地上拉起来。
花纶看着兆璇狼狈的样子不由得惊呼:“璇哥儿你怎么样?”转而对兆璟怒目而视。
兆璇缓过了一口气,清醒过来,愤恨的指着兆璟:“你给我等着!”
兆璟像根柱子一样杵在原地,不理不睬。
两边公子哥沉默的分派而立,均不甘示弱的对着对方怒目而视,一触即发。
“都让开,先生来了!”
不知谁喊了一句。
先生年过七十,颤颤巍巍的赶了过来,一看这针锋相对的架势,顿时犯了头疼病,痛心疾首道:“成何体统……成何体统啊,京城应家,世代簪缨,诗书礼仪,清贵自持!你们的父亲有的在朝为官,有的在野经商,你们以为挣下如今的家业容易么?!那是应家祖先呕心沥血,一代一辈的熬出来的!哪里容的你们一味的作贱败坏?!多年的圣贤书,都念到狗肚子里去了么?!你们简直是一群应家的债主!”
说一句用拐杖用力的杵着地面,最后一句说完,气愤的连着杵了七八下。
难为他七十多岁,还气沉丹田的痛斥出这么长一段话。
“都愣着干什么?”先生使劲在地上杵拐杖,但凡再年轻个十岁,他简直都能气的跳起来,“都给我回屋读书去!”
大家对峙着,站着不动。
一边的人无声的看着兆璇,另一边人无声的看着兆璟。
兆璇冷笑一声,阴阳怪气道:“璟三爷没听到,先生让回屋读书么?”
兆璟勾唇一笑,眼底却一丝笑意也无:“怎么,璇二爷怕挨板子?”
“笑话,”兆璇眼底发红,死死盯着兆璟,“我应兆璇从小到大,什么都怕,就是不怕板子,什么都缺,就是不缺挨打。”
兆璟冷哼:“好,新仇旧怨,给你一个清算的机会。”
先生目瞪口呆的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完全插不上话,简直惊悚的话都说不利落了:“你你你们要干什么?!你们这是要干什么……君子无争!君子动口不动手啊!”
兆璟的手上多了一枚铜钱,放在指上,铜钱在众目睽睽之下被弹起,打着旋儿直直飞向兆璇,被兆璇在半空中截住,愤恨的一把摔在地上。
如同一个号令,满室君子,同时动了起来。
挤压了太久太深的怨气,今日终于如愿以偿的爆发出来,一时间,砚台文章满天飞。
这一天,应家子弟终于以一种最原始的方式进行了一场“君子之争”,发泄着或许从祖上就开始挤压的怨怼。
先生被兆瑾扶着往旁边退,一边退一边大喊“君子无争”,痛心疾首的连拄拐杖的都顾不得,狠狠的敲着石桌:“苍天呐,他们这是要造反呐!管不得了……竟是管不得了——真是一帮活祖宗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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