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 章(1/2)
当二太太王氏终于得知儿子挨了老爷打的时候,璟三爷已经被一众惊慌失措的小厮们抬回来了。
逞能的时候是一条好汉,关起门来也嚎得格外撕心裂肺。
二太太一进门就拿眼将满屋子的丫头们挨个儿扫过去:“没用的东西,主子挨了打也没一个喘气儿的去禀告我一声。”
她发髻梳的一丝不苟,犀利的眼神所到之处,无不敛眉低头,一声不敢吭。
“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一个个平日里莺歌燕舞能耐得很——倘或他有个什么闪失,我先打发了你们出去!”
兆璟的□□声响起来,二太太赶忙上前亲自掀开衣襟看,声音顿时高了八度,心疼道:“你瞧瞧,都打成什么样儿了!”
赶忙亲自指挥着一众人上前七手八脚的侍奉汤药。
兆璟拉着太太的衣襟子笑着讨好道:“不怪他们,原是儿子怕太太担心,所以不叫他们禀明的。”
二太太扬手还要教训这帮丫头,兆璟提高嗓门嚎叫一声,惊得太太不敢动,怕牵扯了儿子身上的伤口,坐定下来,由儿子拉着自己。
后背上撕去了衣服,正流着血,二太太养尊处优的手捏着手绢,虚虚的按在兆璟后背上方的虚空,想摸又不是,不摸又心疼的肝儿颤,无从着力,干脆坐在原地张口痛骂道:“都怪南家那个小畜生!刚来咱们家就牵扯出这么一件祸事——”
二太太看着自己的心腹婆子:“我早先儿怎么说的来着?这姐弟两个没一个让人省心的!我看呐,还是早打发了好!”
这话倒提醒了兆璟,他眼神动了动,随即张口恨恨道:“太太说的对极了,正该早些儿的打发了南玉溶!”
太太一听儿子这么说,犀利的眼神立马看过来,像是嗅到了血腥味的母狼:“如何?他怎么着你了?”
兆璟放开太太的袖子,改拉着太太的胳膊,情绪激动的打算跟亲娘一诉衷肠:“天知道儿子有多烦他——太太问问梨浓便知道了,每天天不亮就来院子外候着儿子上学,儿子是起也不是,不起也不是!”
二太太一听,准备好的唾骂猝不及防的憋在齿颊之间。
兆璟滔滔不绝,仿佛受到了天大的委屈:“——简直是拿着老爷的鸡毛当令箭,偏生遇事还懦弱得很!好比这一次,他竟然还拦着老爷愣是把错儿都往他一个人身上揽,为的是怕事情闹大了兆璇下回还找他麻烦——儿子平生最烦胆小怕事的人,这种人成不了什么大事!”
兆璟偷眼看看太太的脸色,换了口气儿,接着道:“成天见的一副棺材脸,没一点儿趣儿,除了看书,走鸡斗狗的啥也不会!儿子对着他,真真是饭也吃不下、觉也睡不好,可偏偏他文章作的好,讨先生的喜欢——这人一天放在我眼皮儿底下,我真是一天都不舒坦!还是打发了好,打发了干净!”
兆璟看太太若有所思:“太太?你说对么?”
突然被儿子问道,太太回过神,破天荒的斟酌了一番,谨慎的对义愤填膺的儿子道:“虽说是这样,可是你也要学着考虑老爷的难处——况且还有你大嫂嫂这一层,真打发了,传出去不好听。”
兆璟仿佛遭到了晴天霹雳,哭丧着脸:“还要太太帮儿子想个万全的辙才是。”
二太太举着帕子仪态端方的轻咳一声道:“此事还要从长计议,容我好好想想罢。”
兆璟点到为止,见好就收。
看着兆璟睡下,二太太才领着人回房。
心腹婆子林贵家的在她耳旁道:“我看璟哥儿的光景,倒不像是真的厌恶了南公子,倒像是在太太面前变着法儿的替他说好话儿。”
王氏沿着回廊往前走,前头丫鬟小心翼翼的在打着灯笼。
她轻哼一声,悠悠道:“璟哥儿的心眼子,我这个当娘的还能不知道么。”
“那太太不戳穿他?”
“我戳穿他干嘛?”经过璋哥儿的院子,王氏远远瞥了一眼,接着道,“璟哥儿现在心里想留个守规矩的人,尚且还要跟我别着心眼子,我再逆着他,他岂不是真要叫我亲手推出去给外人了?”
林贵家的点头称是:“还是太太教子有方。”
“璋哥儿今晚又没回?”
林贵家的道:“听下面的人说,是有酒席。”
“什么酒席,我看是给外头的狐狸精绊住了罢!”王氏冷笑,看看院子里还亮着灯,隐隐传出了徐徐的琵琶声,浓重的暮色之中格外凄婉哀怨,“见天的弹,也没见她把人给留住,真是没用。”
红苏等一干下人们觉着,自家的爷怕真是要转性了。
每天天不亮自己就下了床,催着她们穿衣服传早饭,收拾停当之后站在院儿里立着,等探头出去的枫林说“见着南公子拐弯儿了”,才装模作样的信步溜达出门,看也不看南玉溶,架势十足的在前头走着,一路上煞有介事的赏风赏鸟赏石赏鱼。
红苏真的担心是那一顿藤条把他璟三爷的魂儿给打散了,现在这壳儿里装着的到底是不是她们的三爷?这事儿还真说不准。
兆璟、玉溶两个仿佛各自心照不宣的达成了一致,你不言我也不语,一起上学,一起下学,可是谁也不第一个开口说话。
趁着课间的空档儿,兆璟吃着从家带来的茶点,状似无意的对枫林说:“你去把这碟儿送给他,问他饿不饿。”
枫林看看兆璟,问道:“谁呀?”
兆璟一扇子敲下去:“你祖宗!”
枫林眼泪婆娑的提着一包点心,走到写字的玉溶跟前儿。
兆璟坐在前面,竖起耳朵。
只听枫林的声音传来:“南公子,我们三爷让我把这包点心给你,让我问问你饿不饿。”
兆璟从来没有这么想打死这个缺心眼儿的。
有下人如此,何愁当不成乌龟王八?
自打先生一状告到了老爷那里,各家子弟近日都着实消停了不少,大概是跪祠堂跪服了英雄好汉,家塾里风平浪静,一片祥和。
先生尝到了好处,课讲的越发抑扬顿挫,连骂人都骂的中气十足。
“——应兆璟!这满篇白话,就是你写的锦绣文章?通篇下来,一句圣人之言都无,你自己杜撰的话要是比圣人还要高明——你早就是应圣人了!”
兆璟辩驳道:“‘七十而从心所欲,不逾矩’,照孔圣人这话,圣人随心所欲就是合情合理,旁的人就是大逆不道了?这岂非是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么?”
“歪门邪说!简直不可教也!”先生气的将教鞭敲得啪啪响。
兆瑾回头望望弟弟,由衷的跟着先生长吁短叹。
兆璇不知大家在说些什么,但是听先生骂兆璟就跟着开心。
玉溶抬眼看看,低下头运笔挥毫。
“把这纸字拿给你老子爹看看!”先生将兆璟的文章扔回来。
这文章老爷是万万看不得的,身上的伤口还隐隐作痛,吃一堑长一智,兆璟万不敢拿自己这样意气之言去触碰老爷的霉头。
因此下了学就坐在窗前开始用功,临时抱佛脚,想着天亮之前将就着对付一篇出来拿给老爷交差。
偏生璟三爷荒废太久,此时书到用时方恨少,全没了自己杜撰、畅所欲言时洋洋洒洒的气势,绞尽脑汁,想破脑袋才硬写了三行半。
红苏、梨浓等人也陪着几乎熬了一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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