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 章(1/2)
家宴开席,流水一般的丫头婆子从大门、二门一直排到揽月阁门口,以大太太刘氏、二太太王氏为首的一众儿媳妇,和以玉澄为首的一众孙媳妇站在门边儿亲自侍奉。
包裹在绒缎里的食盒被手手相传的递到里面厅上,华灯齐明,内厅里一派喜气洋洋。
玉芙蓉唱罢了戏,下来洗了脸,换了常服,走到外间男客的席上道安。
席间一相公回味道:“还是玉相公的崔莺莺地道,换了旁人都不是那个味儿!”
玉芙蓉略欠了欠身道:“过奖。”
“只是怎么仿佛《红娘》里《佳期》一折的唱词里漏了一句话?”大老爷济炎道。
玉芙蓉道:“还是应侍郎的耳朵毒,原是删了‘今宵勾却了相思债,无限的春风抱满怀’一句。”
济炎惋惜道:“那可是《佳期》的点睛之笔啊!”
在座的一众人纷纷附和:“是啊是啊,没了这一句,佳期还能算是佳期么?”
玉芙蓉道:“原是宫里的柳公公听了不喜这一句,因此删掉了。”
“柳公公,是哪一位?他懂戏么,就随便乱删乱改!”一人忿忿不平道。
一旁的人急忙去扯他:“大名鼎鼎的柳公公您不知道?!他是当今万岁爷的大伴!现在圣眷正隆呢!”
“听说也不是什么正经从小跟到大的大伴,是半路冒出来的,一出来就成了万岁爷贴身的内侍,现在是圣上眼前的红人儿呀!只可惜他只跟着万岁爷,旁的事儿一概不管,因此等闲人想要巴结,还巴结不上呢!”另一个接口道。
先前那位相公又道:“一个内侍而已,又不是司礼监的秉笔公公,能翻的起多大浪?”
“哎哟,您可别小瞧了这位柳公公,虽然在朝廷里边儿不露面,可是却的的确确是位‘无冕之王’——万岁爷因着他干的荒唐事还少么?”
提起朝廷的内围之事,满座顿时兴奋了起来。
“听说因着这位被宫里的一只猫挠破了皮儿,当今圣上下令将大内所有的猫全部杀了。”
“嚯!当真?”
“怎么不真?这还只是冰山一角呐!”那人意味深长道。
“我还就不信邪——无根无基的一个小小太监而已,又不是嫔妃娘娘,能撑破了大天儿去?”先前的那位相公不屑一顾道。
一边儿的人赶紧拉了他,凑近了耳语道:“小心隔墙有耳,今儿人多嘴杂,传到锦衣卫那里可就吃不了兜着走了!”
席间有人感叹道:“还是咱们万岁爷年纪小啊……”
“可不么?这什么时候亲政还不好说呐!”
提前亲政,凑在一起热烈交谈的人纷纷停下话头,望着上座沉默的济炎、济禹二位老爷,相互递眼神儿的打量着二位的脸色。
良久,应家老爷都不发一言,一个门客坐不住了,拿话引道:“嘿~有首辅在,难呐——”
“首辅岂是我等可以妄议的?”济禹没等他说完就沉着脸道,“四年前朝廷一干重臣联名上疏请求万岁爷亲政,闹到最后是什么结局?血淋淋的教训,诸位难道都忘了么?!”
妄议一个于政事无足轻重的宦官还可,妄议当朝积威日久的第一首辅可是重罪。
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互相交换着眼神。
那人只得道:“老爷说的是,我等的确不该妄自非议。”
场面一度十分尴尬,这时一人出来打哈哈道:“听说玉相公最近排了新戏,咱们见您一面儿不容易,要不您受累再赏一段儿?”
玉芙蓉明白他的意思,笑着站起来道:“新戏是有,只是还未敲定,唱出来若是有不通之处,还望各位老爷们不要笑话我。”
说着也不扮相,只单手捏着一把扇子,婉转的唱了起来。
正听着,一小厮俯身凑到济禹跟前儿耳语了几句,济禹顿时一个激灵站起来,带翻了茶杯,大惊道:“果真么?”
“门上的人不敢拦,这会儿怕是已经到二门上了!”
“快快快——快迎进来!”济禹着急忙慌的就要跟着一起前去相迎。
众位面面相觑:“是谁?”
“是柳公公,说是来给咱们老太太贺寿。”小厮道。
众人大惊:“真是说曹操曹操到——这次是要见‘真佛’了!”
一时间戏停了,说笑吃喝也停了,众人屏气凝神,翘首以待。
兆璟坐在老太太桌上,好奇的往门口张望,也想跟着亲眼见见这位千呼万唤、被传的神乎其神的大珰。
这一位大珰,在场的人都不曾见过,因他平日里只跟在万岁爷左右,甚少在前朝露面。
不多时,只见一圈人围着一位玄色袍子的身影,徐徐打外面走进来。
那人被簇拥在一堆带刀的侍卫中间,待走的近了,兆璟才看清楚。
来人细高挑儿,眉是柳眉,眼是鹤眼,没穿宦官的蟒衣,一身玄服衬得他面孔白的几近透明。
没有怕人的青面獠牙,也不是祸国殃民的奸谗。
比起权势滔天的大珰,更像是一位无辜的俊秀书生。
他笔直的腰板儿支撑着一身弱骨,轻飘飘的像是被一阵仙风给刮进来的。
他旁若无人的走进来,济炎、济禹恭敬的跟在身侧,所到之处满座衣冠纷纷离席俯身拜见。
待看见玉芙蓉,他一把清泠泠的嗓子悠悠道:“我来的不巧,扰了玉相公的好戏了。”
济禹连忙诚惶诚恐道:“公公哪里话,真真是折煞小人了!”
他嘴角微微笑了笑:“我在这儿,你们必定不自在,早听说应尚书的府邸修的好,劳烦带着我在贵府园子里转转,可妥么?”
济禹当然没有不妥的。
随即吩咐下人跟着侍驾,一大帮子人兴师动众的往园子里去了。
这边厢正不知柳公公此举何意,今晚是福是祸,因此忐忑着也都没了继续听戏的兴致,只在心里默默的念佛,求祖宗保佑。
老太太环视众女眷,慢慢道:“我吃着,这道翡翠荷叶卷儿正好,爽口解油腻,你们都尝尝。”
女眷们听了,只得一人夹了一个,食不知味的放在嘴里慢慢嚼。
“方才来的哥哥必是有求于咱们家。”大家正沉默着,珑丫头的声音道。
老太太眼睛一亮,问道:“我儿是如何知道的?”
珑丫头笑嘻嘻道:“因为是有求于咱家,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儿不好意思提,因此才把老爷叫到没人的地方,偷偷的说呢!”
“哎哟我的珑丫头喂!”老太太一把抱住她,使劲的亲了一口她的脸蛋儿,“你可真是祖母的珑丫头!”
玉溶碗里一只红豆盘丝饼,磨了许久,虽然置身于别家的热闹,但终究是个不能合群的外人,没人搭话,也不与别人搭话,与周遭简直格格不入,正寻思着一个借口离席,却不想一个带刀侍卫向他走过来,恭敬道:“南公子,我们柳公公有请。”
众人一时间都看过来,玉溶有些吃惊的放下筷子,下意识的看向兆璟。
兆璟也看过来:“请问这位大人,柳公公找玉溶何事?”
侍卫一丝架子也不端,答道:“这位小公子勿忧,我们柳公公是请南公子叙旧呢。”
玉溶站起来:“请大人带路。”
兆璟也站起来,跟着玉溶一起往前走,不管前面带路的侍卫,凑近了他耳边道:“你认得他?”
玉溶摇摇头。
“这可奇了,”兆璟皱眉道,快速道,“先不管了,就算找麻烦也万万找不上你的麻烦,一会儿见了他,你自在回话就好——哦,别失了礼数,先跪下请安,千万不能随便看他的脸——”
玉溶黑白分明的眼睛看向他:“三爷见过这样的场面?”
兆璟一愣:“那倒没有。”
黑暗中,兆璟见玉溶似乎是笑了一下,太快,又太暗,一错眼儿的功夫就没了。
兆璟回过神,追上玉溶的步伐:“——虽然没吃过猪肉,但见过猪跑啊,叮嘱你的,可千万记着啊!”
侍卫回过身,笑着对兆璟道:“这位小公子,您该留步了。”
兆璟闻言,只得停下,看着玉溶被带进了一处灯火通明的屋子。
玉溶停下脚步,回过头看兆璟,似乎想说什么,随后又转过身,走了进去。
兆璟在原地转了一圈儿,想了想,找了一处石凳,坐了下来。
玉溶慢慢走进屋子,边走边听见里屋传来徐徐的说话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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