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1/2)
萧景琰收到梅长苏进宫的消息后,一个失手,折子上染上一摊墨迹。
他心里正盘算着,剩下的几张折子批完,就偷偷溜出宫去。
他着急的让列战英传信,可惜为时已晚,没人拦住梅长苏,他只身一人被皇帝宣进了养心殿。
一群人没了主心骨,呜泱泱的乱作一团。
萧景琰广袖下的手紧紧攥着,他不停地踱步,逼迫自己冷静,才不至于直接带着巡防营和穆王府剑指宫城,痛痛快快地把梅长苏救出虎狼之穴。
走去养生殿的路上萧景琰也不停地在思考,哪里出了差错,哪一步留下了痕迹。他心里焦急健步如飞,到了皇帝跟前行了礼,见着那人还好端端地站在大殿上,一颗心才终于放了下来。
萧景琰想着,无论今日情况如何,无论皇帝起了什么疑心,无论叫多少个夏江来,只要他和梅长苏在,他和他的先生总有办法躲过这一劫。
只是那逆贼竟然指着他的白衣谋士,信誓旦旦地说,梅长苏是林殊。
“他就是当年与皇长子勾结谋逆、侥幸逃生的赤焰余孽,赤焰主帅林燮之子,赤羽营主将——”
“林殊!”
谁是林殊?
萧景琰天崩地裂,脸上也兜不住惊异的神色,他看向那边长身玉立的那个人,梅长苏不看他,依旧拢着衣袖,气定神闲地回应皇帝。
他看着那人舌灿莲花地与夏江辩驳,萧景琰不禁想,这是他的小殊?前些日子还与他嬉笑怒骂的江左梅郎,被他几句话给撩红了脸皮的心上之人,和他细细谋划翻案一事的白衣谋士,怎么一转眼,就成了那个骁勇善战的林家小殊了?怎么就成了他曾日思夜想挂在心里亡故的旧友了?
梅长苏拥裘围炉,又虚弱多病,汤药不离口,腕力虚浮到连弓都拉不开,哪有林殊横刀立马逞英雄的一分一毫?他又安静冷清,如梅冰清玉洁,又如竹文雅孤高,哪有林殊喧闹聒噪,时时在眼前上蹿下跳的影子?
他怎么会是小殊?
可是再不相信,萧景琰还是一瞬间就认出了他。
是啊,他又如何不是林殊。
他等了十二年,父皇对他不理不睬,兄弟之情寡淡如水,儿时玩伴四散离分,恩师隐退后也天人永隔,在世人眼里也只有三皇子和五皇子,谁知他萧景琰?他又极少露出笑容,御下严厉苛责,别人不是嘲他不知变通顽固不化,就是遥遥相望敬而远之。
这么多年不管不顾凑上来的,只有一个梅长苏。
能如此懂他的心性,懂他的为人处世,懂他的赤血丹心,懂他的执拗顽固,为他呕心沥血殚精竭虑的人,除了林殊,这茫茫世间,何曾会有第二人?
‘你说夏首尊是来诛心,长苏啊,你何尝不是在诛我的心?’
太多疑问又如沸水一般咕嘟咕嘟的冒出来,萧景琰心乱如麻,小殊如何活了下来?他又经历了什么变成了现在的模样?他是小殊,为何不肯告诉我真相?
可现在的局势不允许萧景琰细细思索,夏江这个局他不得不破,当务之急是保住那个人的命。
他内心紧绷着一根弦,林殊和梅长苏的脸不停地在脑海里打转,回过神来又是夏江和父皇的步步紧逼,他把自己切割成两个萧景琰,为了护梅长苏什么都不怕的那个当面忤逆帝王,伸手倒了那杯毒酒。
他脑子里一团浆糊,强忍着镇定,手脚的动作都是下意识的反应。
倒酒的时候他心下坦然,仿佛人豁出去了也就没了什么顾虑,萧景琰此时只有一个念头,不管他梅长苏到底是谁,谁也休想动他一分一毫。
出了殿门,萧景琰看见守在门口一脸焦急的蒙挚,他不讲话,也不松开搀扶着梅长苏的手,低着头抿着嘴一路走出宫门,苏宅的马车已经等候多时,见到自家宗主赶忙迎过来。
“景琰...”像是一声呢喃,又像是一声叹息。
他一惊,偏头对上那人苍白的一张脸,看到对方脸上划过一丝不虞的神色,额头浸着薄汗。
“疼...”
萧景琰这才发觉自己太过用力,倏忽松开了把着梅长苏肩膀的手,谁知那人一下子没了依靠,忽然一个踉跄,黎刚一个箭步冲上来,从萧景琰身边接过他。
萧景琰骨节僵硬,想抱他上马车,可又碍着是在宫门口,虚虚扶着那人的手臂也脱了力气,任由黎刚扶着他往前走。
萧景琰站在原地不动,梅长苏的背影佝偻、步履蹒跚,和马背上的少年将军的背影竟奇妙地融合在了一起。
“小、小殊你...”
“景琰,”眼前的人脚步一顿,却并未转身,“什么都别问,好吗?”
萧景琰直愣愣地站在原地,一口浊气堵在胸口,看着梅长苏消瘦的侧脸说不出话。
直到马车渐行渐远,直到战英终于忍不住开口提醒,他才收了视线,手心里搓满了冷汗。
反应过来后吩咐战英去苏宅盯着,自己转头去芷萝宫。
紫禁城一步一景,偌大而安静,没有人敢接近尊荣无比的太子殿下,萧景琰也不宣步撵,顶着刺目的阳光飞快地走向宫城深处。他忧思百结,有些头晕,像是头顶忽然碾过万重山,天光霎时间暗淡,飞沙走石天雷滚滚压的他睁不开眼。他胃又有些疼,像是生吞了千万根针,五脏六腑搅成一团。
不知道何时眼前一黑,好像有宫女围上来,萧景琰直直晕了过去。
在梦里他又回到了两年前,有个神秘莫测却一身病骨的白衣先生恭敬地行礼,旁边是怯生生的盖着自己手上伤疤的庭生,奥对了,还有霓凰郡主,她好像是和这个人是一齐过来的。
在梦里,萧景琰一眼就认出了林殊,他一把握住那人行礼的手,不管不顾地拉他入怀。
梅长苏昏迷了三日,蔺晨妙手回春,此次虽说凶险,可总算是平安过去了。
列战英这三天倒是忙得团团转,殿下的吩咐他不能不理,可苏先生一到苏宅就病倒了,他心里着急又帮不上什么忙,回去找太子殿下发现也躺在了床上。列战英愁眉苦脸,这可如何是好。
梅宗主在床上将养着,苏宅看的紧不让他下床走动,整日灌些汤汤水水,他又想知道萧景琰的消息,可每次开口问都被含糊过去,蔺晨也整日不见踪影。
只抓住没人的机会,拉住整天偷着往这边跑的列战英询问。
战英这些天本来就没个主心骨,还有满肚子的疑惑无人解答。
把太子殿下从芷萝宫那儿接回东宫后,应静妃娘娘的要求瞒着陛下太子晕倒的事,中间萧景琰醒了一次,嘴里含含糊糊地念叨着长苏或是林殊,列将军听不清,匆忙把清水给自己的主子递过去。
那天听到殿下叫苏先生“小殊”时,他也惊呆了,怎么也没想到,苏先生就是当年那个和太子殿下亲如一人的林家少爷。
只是林少帅变化这么大,必定是遭了不少罪。他想到这里都于心不忍,更何况是他家殿下。
“你去苏宅帮忙……他一定病了……”
“等他好了,叫蔺晨来见我。”
“若是他问起来,你就说我过两天,过两天就去看他,别说旁的事。”
萧景琰喝了水,嗓子还是干哑,交代完后又闭上眼。
列小将军叹气,知道殿下担心苏先生,跟戚猛打好招呼后就往苏宅跑。
现在对着窝在床上殷切看着他的苏先生,明明那人温润又和善,可列战英还是紧张的出了一身冷汗。
梅长苏三言两语,就让他把该说的不该说的都说了出来。
比如萧景琰把梅长苏送出宫就晕了过去,比如他在静妃娘娘来之后在门外听到的太子殿下的哭声,比如萧景琰在梦中的呓语,比如萧景琰现在胃口不好,端上去的菜总原封不动的端回来,又比如说,他三更半夜执勤,看到太子寝殿的烛火总是通明。
列战英不知,他每多说一个字,都是在梅长苏心里狠狠扎一针。
“他还是不想见我吗?”
列将军左右为难,他是最清楚现在自家殿下和苏先生状况的人,看着殿下折磨自己,心里还是有些埋怨苏先生。
可是苏先生这样淡淡的问他,他听不出有什么情绪,可总觉得眼前这个人周遭笼罩着深深的难过,列战英想,苏先生受的苦也一定不比殿下少。
小将军踟蹰一会儿,还是决定实话实说。
“殿下说,他过两天就来看您。”
“苏先生,恕末将多言,您一定要把身体调养好。”
“您要是倒下了,恐怕殿下也……”
“殿下一定会来的,他说过两天,那过两天一定会来。”
“您再等等殿下。”
他千难万难都过来了,偏偏栽在萧景琰这里。他伤害了那么多的人,偏偏最不想伤害的,被他伤的鲜血淋漓。
梅长苏想见他,可是见到以后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就是这些天递了很多帖子,仿佛都石沉大海。
皇帝身子不适,太子监国,萧景琰折子没少批,只是躲在东宫谁也不见。
他隐约能猜出萧景琰的想法,或许是怪他瞒着他如此之久,即使是作为枕边人都还对他有所隐瞒。或许是难以接受他面目全非性情大改,又或许是对林殊生出这样不伦之情,尴尬难言,还顾着与梅长苏的情分,进退两难。
但梅长苏一定能确定的是,萧景琰现在对林殊的愧疚之情达到了顶峰,没和林殊一起上战场这件事,萧景琰一直觉得对他有所亏欠,现在呢,没陪他经历十二年的苦楚,水牛一定愧疚到了极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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