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2)
夜里下了一场小雨,窗外的海棠抽出许多鲜嫩的枝芽。两只家燕飞来息在枝头,摇落一串剔透的露珠。燕儿相依,轻轻呢喃,晨光渐渐笼住整个院落。
正房内仍是半明半暗,秋香色床幔层叠,安息香的余味袅袅。
突然,一声凄厉的尖叫划拨深湖般的静谧。“请太医,我还有救!”
次间的丫鬟银筝猛然惊醒,一骨碌爬起身,飞奔进了正房。
她胡乱掀开床幔,见小姐兀自紧闭双眼,手脚乱蹬,口中不停嚷嚷,“请太医来,快!快!”
银筝心中一慌,连忙俯身轻按住抖动的肩头,在她耳边低唤道:“小姐醒醒,醒醒。”
顾长歌骤然安静下来,刷的睁开眼睛,直愣愣地盯着帐顶。
银筝给唬了一跳,急问:“小姐这是梦魇着了?”
顾长歌这才偏头,等看清眼前的丫头,心头一喜,顿时红了眼眶,“我竟没死?”
银筝:……小姐多大了,做噩梦还哭?可接下来的一句话却让她彻底变了颜色,“谁救我回来的?”
“小姐,你不要紧吧?”银筝很是担忧,伸手探了探顾长歌的额头,没发热呀,怎么说起胡话来?
顾长歌反手抓住银筝,坐起身来,四周打量,圆溜溜的眼神里装满警惕。
这里正是顾府,她的闺房之中。
院子里海棠抽了新芽,方桌上花瓶里插着山茶花,到处呈现出春日里的勃勃生机和富贵安详。可看在顾长歌的眼中,这就是个吃人不吐骨头的兽穴。“不行!这府里不能待了。”她一手掀开被子,扯过床边的杏黄色衫子,就往身上套。
银筝这次真慌了,抓住顾长歌的手臂,带着哭腔问:“小姐您到底怎么了?有什么事慢慢说,可别吓唬银筝啊!”
顾长歌扭过头,突然发现银筝鬓角别着一朵白花。她突然安静下来,仔细打量白花片刻,然后露出个恶狠狠的冷笑。
银筝头皮发麻,不由往后退了一步。心里盘算着是否要请张婆子来,做个法事驱个邪什么的……
哪知顾长歌跟上前一步,指着她头上的白花,恶意满满地问:“皇上崩了?”
银筝顿时魂飞魄散,伸出手来,紧紧堵住顾长歌的嘴巴,左右望了望,才压低声音道:“小姐,你不要命啦?”
顾长歌不由糊涂了。如果是她那对不要脸的兄嫂没了,房间里也不会是这幅太平模样。她呜呜出声,示意银筝放手。
“小姐可别乱说话了。”银筝嘱咐完,这才退后一步,又道:“小姐难道忘了,是淑妃娘娘薨了,今日大殓。”
“什……么?”顾长歌的声调拔得老高,听起来有些支离破碎,“淑妃娘娘……薨了?”
她满脸不可置信,抓住银筝问:“今年是哪一年?”
“小姐小姐,你抓疼我了!”
因为太过震惊,顾长歌用了十二分的力气,把银筝攥的直咧嘴。
“景阳二十二年。”
她胸中翻江倒海,五味杂陈。原来她还是死了,只不过老天可怜,给了她一次重生的机会,让她重生在乾清宫殒命的一年前。
她目光呆滞,缓缓坐在床边。她浑身无力,骨骼似乎无法承担皮肉的重量,整个身体顺着床沿滑了下去。她窝在床侧,蜷起膝盖,把头颈深深埋在手臂当中。
银筝心里难过。她家小姐从小没了娘。老爷虽视小姐为掌上明珠,疼爱有加,却在六年前感染时疫仙逝了。多亏这几年淑妃娘娘照拂,小姐的日子还算好过。也不知大爷和大奶奶怎么想的,硬别着小姐不叫她进宫吊唁。小姐昨日大闹一场,这才伤心过度,竟连如今是哪一年都忘了。
她伏下身,轻拍顾长歌的背心,苦口婆心地劝解,“哀恸太过,有损身子,小姐节哀顺变才是。淑妃娘娘如果在天有灵,也不希望小姐这样悲痛。”
顾长歌蒙着脑袋,很快从震惊中回过神。淑妃娘娘过世后的旧事也一件件浮现出来。
淑妃大殓,兄嫂却把她扣在家里,不许进宫。从此以后,但凡提起淑妃,她嫂子王氏都道:“人死如灯灭,又不是亲娘,什么样的缘分也该散了。”可笑的是,那时她还以为王氏怕她伤怀,才故意开解。原来从这个时候起,他们已经打定主意,日后要送她进宫。
顾家是不能呆了,可要逃出去,也没那么容易。
她深吸一口气。这之后,王氏十分紧张她,整整一年没让她迈出过大门。不但如此,还把亲信李嬷嬷拨来宜兰院,日日夜夜守着她。想要逃出顾家,要好好筹谋一番才是。
银筝见她久久不动,变着法子再劝,“等大爷和大奶奶从宫里回来,看到小姐这样自苦,定然心痛得不得了。小姐不为了自己,也为……”
顾长歌猛地抬起头,“你说大哥大嫂都进宫了?”
“是呀,还不到三更就出门了。今日怕是要在宫里待上一整天。”
顾长歌大喜过望,一下子窜起来,嘴里嘟囔着,“择日不如撞日,今日就是最好的时机!”她扯过银筝,劈头问道:“小姐我要南下闯荡一番,你跟我走还是留在家里?”
银筝闻言,膝盖一软,就跌在地上。
……
三个时辰后,顾府侧门打开,走出个高大魁梧的年轻人,肩上挎着赭石色包袱,探头朝巷子里张望了眼,才转身让出一老一少两位女子。
年长的婆子身量高大,穿着讲究,是个体面的管事妈妈。
本章未完,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