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5 书师丘明（1/2）
五十七、孟九之母
这是虚尘第一次近距离的见到孟九的家人。来人是她的母亲，她的父亲也来了，不过听说在前院被辛伯招呼着，只有她的母亲来后院见主人。
她的母亲是个地地道道的社会底层人物，虽然穿着还算干净的衣服，但那一双眼睛却已透出浑浊来，看着像是个年约半百的老妪。但实则人家比起任氏来都还要小上十个年头。
按理说像他们这样作为部曲的人家其实应该比外边的百姓还要好过上一些，但虚尘把这妇人和曾经的逢家母亲做对比，却发现反倒是当初的逢家的母亲更为精神、更令人想要亲近些。虚尘发现，自己居然有些想念逢家人了，尤其是逢五郎，也不知道他现在如何了。
大约是从未这样近距离的见过主人，这妇人给两人见礼时的神色有些紧张。二娘也没有去计较这些，她只是神色平静的让人起身，然后问对方，“你此次来见我，可是有什么事？”
“回娘子，自小九来您身边伺候后，我们在乡下的日子也好过了很多。此次奴前来，主要便是感谢娘子您的。”妇人这话倒是说的到顺畅，也不知是从哪里背的话来。
“嗯，你们的心意我知道了。你可还有事？若是没有我这放你去见见孟九。”二娘是真的不知道和这样的人能说些什么。平日里，她是根本不会见这些人的，都由辛伯处理了，她们这些主人只要见见家里的奴婢，各处的管事就好了。像孟九的母亲，如果不是因为她还算是比较喜欢孟九的缘故，这妇人是根本见不到她的。
而且，人家来的本意就是见自己女儿的，早让她们见上面岂不是更好，二娘想。
哪知这妇人闻言倒不急着去见孟九，反而脸色红红白白了一番，才哼哼呲呲地憋出一句完整的话来，“……奴此次前来还有一件事求娘子能恩准。”
二娘没有立刻回她，而是说，“说说看？”
“奴家中幼子有幸蒙一位先生看中，能跟随读书。那先生都夸他资质不错，将来定能有个好前程。”
她的话里带着几分炫耀，脸上忍不住露出几分笑意来，连原本浑浊的眼睛都清明了几分，然后在看到屋里一众人毫无变化的神情后方才停止了这种夸耀，转而说道，“当然，奴家幼子能得先生的看中，那也是沾了主家的光。我们家逢此喜事，一家人都高兴着，只缺了小九那丫头，因此我和她阿耶便想要让小九也回去住一段时间，也让她享享清福……哎，我可怜的丫头，当初也吃了不少苦，如今又几年没见，我们这做父母的也心疼啊……”
原来人家是想带女儿回去松快几日的，这对父母倒也不错。听完妇人的话，二娘的面色也有几分缓和，当场便答应了这个请求，并且说，“既然如此，你们让她多在家里住一段时间也无妨。什么时候你们舍得了，便再让她回来。”
“啊……”还得回来啊？
妇人愣了一下，没把后面的话说出口，只是应了声是，然后安安分分地跟着芳芷去寻孟九了。
五十八、人，女人
人走后，二娘脸上才露出几分明显的笑意，为孟九能有这样重情的家人而感到高兴。她说，“真好，也不枉她在我这里辛苦服侍了这么几年。”
想起当初初见时那样瘦弱的一个孩子，当初自己还觉得是她的家人太过狠心了，因为是个女儿，就那样轻视。可是如今，人家家里好过些了，也没忘记自己女儿，那么自己还能苛求什么呢？毕竟，虎毒不食子啊。如果不是家里太过艰难，谁又会舍得对自己的亲生骨肉不好呢？说到底，若是家家户户都有余粮了，谁又会介意对女儿好了。
“到底是母女天性啊，想必她此番回去，也能好好松快一些日子了。”
是吗？虚尘觉得不一定，但又想孟九身为小主人身边的使女，又得了主人青眼。就凭这个，她的家人不管怎样都会对她好的，那么二娘这样说也没错。于是他将话题转到了二娘之前说的话上，“阿姑让她还回来，为何？”
“毕竟相处了这么久了，我舍不得啊，”二娘带着几分玩笑的意思回答道。真正的原因当然不是这个，虽然她确实有几分舍不得，但是要是人家将来能找到好的去处，她自然也是会放的。
最主要的原因不过是幼年时的经历让她知道，其实孟九在自己身边才能更好过些，毕竟自家还是他们的主家，那些人就算是不想讨好主家，也不敢惹主家生厌的，所以她们只能对孟九好，更好。这样对于孟九来说，其实才是最好的。
虚尘知道二娘大约还有其他的考虑，只是自己没想到而已。
他辞别了二娘，自己一个人慢慢往外走去，边走边在脑海中却翻腾着无数的想法。
他想这样也好，二娘关注孟九的事，就没有时间去想没了的李思或者胡思乱想了，这样用不了多久她就又是一个恬淡温柔的姑姑了。家中两位长辈不可能就不再给二娘议亲了，毕竟二娘的年岁也不小了。如果不是万不得已，他们不会愿意让二娘孤独终老的。做父母的，总是想要子女身边都有人陪伴的，那样他们也能安心些。
其实之前虚尘有想过要不怂恿二娘不嫁人好了，就一个人潇潇洒洒的过完一生，多自在多幸福，但是后来细想又觉得不可能。毕竟，人们就认为成婚生子是女子该做的事，不然就是女子有问题。而且万一有不利于二娘的言论一出，那么二娘别说活的自由了，恐怕连安安静静的生活都是奢求。
就像很多神话里的仙人，男神仙可以不婚，可以一直单身，那是人家品行高洁、洁身自好，人人都喜欢崇拜。要是女神仙如果不生几个男神仙的儿女，不嫁一个地位尊贵的神仙夫君，或者造几个人，你看别人会喜欢崇拜你吗。
这些神话虽然也只是人们的杜撰，但却真实的反应了世人的普遍心里。
就像现在人们祭祀的神仙几乎都是男神仙，就连皇家的祭祀，里面有一个后土神，却也是把后土神给生生和皇天配成了一对的，而传说中创造了人类种族的女娲却早已不被帝王祭祀了。
人总说要孝顺父母，父母之命不可违。可是对于传说里给了自己生命和轮回的神仙却远不如其他高高在上的神仙那样崇拜敬爱。
所以，世人对女子苛责也是可以理解的了。
“哎，只要阿姑好就是了。管那多作甚？”虚尘对自己说。他无心也无力去改变这一切，因为他知道世间本来就是不平的。就像现在他觉得二娘可怜，女子可怜。可是比起那些麻木的，一辈子都不知道贵人们一顿饭有多贵的最底层百姓来说她们却又幸福太多。而且自己也不可能吃着地主阶级的饭，反倒去为被自己压迫的阶级说话，他还没有那个能耐。
其实这世间不止是对女子不公平，只是人们对她们最不公平而已。因为那已经不仅仅是对一个阶层一部分人的不公了，而是对这个性别的不屑。不论是在哪个阶层里，女子都是比男子低一个等级的存在，或者就是奴仆式的存在。
当然世间不乏异类的存在，也是有人能够将女子与自己放到同样的高度的。可是那样的人毕竟只是中彩票的几率，也不可能成为主流。
当然这也不能代表所有的男人都能过得很好了，像虚尘这种，就是一般般的，比上不足，比下有余。他能在普通人面前抬头做人，却不可能在权贵面前恣意横行。人，总要划出个三六九等的，向别人低头的时候也压迫着另外的人向自己低头，这样便能满足他们自欺欺人的虚荣心里，认为自己也是一个高贵的人。还能为此找着各种冠冕堂皇的借口，说什么“胜者为王，败者寇”、“物竞天择”、“能者居之”等等之类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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