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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以爱之名》

文/嘉予

第六十六章

那年傍晚淋完那场暴雨之后, 温夜桥到家已近十点。他脱下湿透又暖得半干的衣服, 在热水汩汩而下的花洒下找回身上的热度。

他以为自己会稍微解脱些, 然而并没有，无论他做了什么, 做或不做，那种无力的空缺感和难过一直都在。

那晚他从浴室出来，给纪念打了电话，告诉她学校社团组织活动, 他次日一早便要回到A市，来不及再与她当面道别。

次日一早，少年便坐上火车, 逃离了江城。

第一周，纪念很频繁地给他发着短信消息，告诉他自己已经开始想念他, 然而一周以后, 便再没短信传来。

温夜桥压抑着内心小小的不安, 不动声色等着, 也许她只是玩疯了顾不上理自己，也许她手机丢了呢，她这人向来粗心大意。

时间又过去一周，纪念音讯全无, 他拨电话过去, 那边也只是一遍遍地提示着关机。

温夜桥终于按捺不住回到江城, 一下火车便搭乘计程车来到纪念家, 却没想到，短短半月，这个曾经令自己羡艳不已的快乐城堡已经人去楼空。

他辗转从邻居口中得知，一周前这家男女主人双双车祸身亡，留下一个可怜的小女儿被接去舅舅家，房子已经被卖掉了。

他问不出纪念舅舅家的信息，打不通纪念的手机，从前时不时就出现在耳边身边的女孩，就像从没出现过一样，彻底人间蒸发了。

温夜桥联系了所有他能联系到的纪念的同学，没有人知道她在哪里，他们甚至不知道她家中出事。

温夜桥开始成夜成夜失眠。他一遍遍告诉自己，人有旦夕祸福，这一切都是巧合，与他无关，然而那张红色背景的合照在他眼前挥之不去，他无法说服自己。

这场车祸来的太过于突然和巧合，仅仅发生在他留下照片的一周后，各种无边无际的猜测和自责瞬间将他吞没。

后来他开始做噩梦，在梦里他总是看到纪了母亲那双慈爱的眼睛。

温夜桥到处找不到纪念，失魂落魄地游荡在各个医院门口，他不知道她的父母出事时被送往了哪家医院，当时是什么样的情形？纪念她……是不是很害怕？

他一个人顶着烈日整日在街上游荡，心里的念头来来回回，最终绕回到最害怕想到的那一个：念念她，知道纪国樟和他母亲的事情了吗？她有看到他在她家洗手间留下的那张照片吗？

每每想到，只觉得整个人被沉溺在后悔的汪洋里，水漫过肺部，即将窒息。

暑假结束前一周，雨后的傍晚，温夜桥漫无目的游荡到市中心医院，在门口捡到满臂鲜血的纪念。

她全身湿透，紧紧地抱住自己，像一只被遗弃的小猫。

在她身边，是一个满脸担忧的中年男人，不停地建议她要不要去包扎。

她只是呆呆地蹲着，置若罔闻。

那男人终于慢慢失去耐心，想强行拉她起来进医院，她惊惶地躲开，起身时看到温夜桥满眼的心疼。

可是她的眼神空洞而麻木，就像从未认识他。温夜桥的心瞬间堕入冰窟——她什么都知道了。

他努力找回理智，问那毫无办法的中年男人：“她怎么了？”

“不知道啊，”那男人说：“下着大雨这小姑娘疯了似得钻到我的电车前，我来不及刹车，把她撞倒了，问她什么她都不肯说，就看着前面哭。”那男人叹着气，“我看她胳膊擦伤了到处流血想带她进去处理下，她死活不去。小伙子，你认识她？”

“嗯。”温夜桥转头，看向纪念，他嘴唇无措地抿了抿，试着叫她：“念念。”

声音出口，胸口一阵酸涩。他从前从来都是干巴巴地喊她纪念。

“是我，温夜桥。”

身边嘈杂的声音渐渐远去，纪念慢吞吞抬起头，空洞的眼睛好似慢慢在聚焦。待看清眼前的人，她仿佛突然从梦中惊醒，猛然扑到他的怀里，哭着抱住了他。

“温夜桥，刚刚坐在车里的那个人，好像我妈妈。”她断断续续哭着，哭声几乎将温夜桥的心脏搅碎：“温夜桥，我什么都没有了，我什么都没有了。”

她还愿意主动抱他。

她还不知道他的身份。

种种念头电石火花涌上心头，温夜桥紧紧抱着她，声音抖着，悄悄红了眼睛，“念念，别哭，你还有我。”

从那天起，他成了纪念的全世界。

一周后，纪念被舅舅送往伯克利音乐学院，此后，他挤出所有节假日飞去陪她。

纪念睡眠变得不好，他也是。

那几年，他常常与她对坐深夜，听她弹琴，陪她看电影，两个人一起吃饭看书，他带她在城市里游走，看各种展览，去接触各种新鲜的人和事。渐渐地，他觉得她的笑容好像多了些，他欣慰又庆幸地想，总有一天，时间会治愈所有伤痕吧。

很快他就发现自己的想法只是奢望。

纪念父母第一个忌日，她对舅舅借口说学业繁忙没有回国。那天，他特意赶飞机过去陪她，落地时已是当地深夜。他推开她的公寓，只看到躺在地上醉得一塌糊涂，也哭得一塌糊涂，缩成小小一团的孤独的女孩。

他帮她洗漱，将她安置在床上，在她床边坐了一夜，听着她一声声低声啜泣，颠来倒去说着背叛和伤心，还有那句如惊雷般在耳边炸开的醉话：“妈妈杀了爸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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