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1/2）

“等一等。”

舒檀正打算找个人问路，简无介突然喊住了他。他一脸茫然地回头，看简无介在他身后撑起一把伞。伞骨一样的指节长而遒劲，擎着素白的纸。远山郁郁，墨色淋漓，蜿蜒的峰峦在伞沿上铺陈，隐没在无声的水色里。

那把伞随着简无介的脚步移到他头顶，舒檀仰首望着，太阳透过薄薄的纸便显得朦胧。

“为什么要打伞？”

他想起林净莲说的话。她说她不是舒致清，怎么会知道为什么。

可他也不是。

“敢问仙人为什么要打伞？”他问道。

简无介垂眼看他，眼里的神色淡淡的。

“想打就打了，谁说神仙不能打伞。”

这语气不太像他。

舒檀即刻反应过来，他是在复述舒致清曾说过的话。那是一个没有很认真做神仙的神仙，或许是因为他已经是。

至少他得到一个答案。

简无介伸手将伞递给他，舒檀不知该不该接，但总不能让简无介的手就这么当空举着，他最后还是握了上去。伞柄上残留一些他手指的温度。舒檀摩挲着，微微陌生。他本以为他已认识了简无介，却又好像从未了解过这个光怪陆离的世界。

“这是你的东西，之前存放在我这里。”

“所以，这算物归原主？”

舒檀扬起眉毛，他拿着那把伞反复打量，说不出哪里好，只觉得上头绘的山水尤其精妙，不是个中好手，绝对画不出。

“这上头的画是谁画的，我吗？”他又细细看了一番，病症偶尔缓和时他也用过笔，更喜欢添些色彩，他直觉不是舒致清的手笔，“还是说，是你？”

简无介的目光从纸伞移到舒檀的脸，他说：“画的不太好，不及你。”

舒檀一愣，唇边慢慢绽出一抹笑：“怎么会呢，除了舒家里收藏的那些古卷，这是我所见过最好的山水了。”

谁会那么无聊，把不够好的东西成天带在身边呢。舒致清喜欢打伞，说不定是因为喜欢伞面上的山水。他可能更爱水墨素雅，笔锋转折处，由浓转淡。

他收起伞，扬一扬手里的钱袋。日头升得高，快过了饭点，一说起话来，总难把握时间。

“请你吃午饭，”舒檀的思绪绕了一圈，忽然想起个问题，“仙人要吃饭吗？”

简无介眯了眼睛看他，摇头，面上有种似笑非笑的神情在。

“可我还是要请你。”

舒檀站在原地不动，做了个“请”的手势，请简无介带他去玉京城里的酒楼。他初来乍到，人生地不熟，不想带别人瞎走，反而绕路。从小生病的人就这点不太好，出去的机会不多，东南西北在他脑子里如同糨糊，他只能分得清左和右。

于是两人去了玉京城里最有名的望湖楼，进门时舒檀偷偷瞥了一眼价目，还好还好，不至于倾家荡产。虽说是望湖楼，然而望得到的只是晓月池，气魄比湖要小得多。他们被小二领着去二楼落座，内中摆设简洁雅致，亭台临风，吹得竹帘在框上敲敲打打。小二勤快地卷了帘子，张口就是“咱们玉京城里好风光”。

清风拂面，舒檀的流海在耳边扰来扰去，从他的方向看过去，并不能见到晓月池，莽莽榛榛的古木托着苍蓝的天色，隐约现出东边的几个塔尖。他请客，当然也是他做主，于是点了几个招牌菜，希望简无介赏光也尝几筷子，不至于浪费。小二问说要不要酒水，舒檀摇头如拨浪鼓，他往日里咳成那样还喝酒，不要命了啊。

他总算是明白一点，以前生死由命的态度不是因为他看得开，而是因为他活得着实不算好。要是身体康健，衣食无忧，他走遍天下看山看水还来不及，哪儿有那么多人生感悟可发。

简无介也不喝酒，于是两人各执一杯茶等着上菜。舒檀把纸伞安置在座椅边，指尖敲着伞柄做消遣，打磨光滑的竹摸起来有种熨帖的舒适感，只有常被人用的物件才会变得越来越合心意。

吃饭的人并不多，等了不到一刻，二楼的人就走的七七八八，斜角处还有一桌，但食客不在，也许是中途有事出去了。菜上的很快，小二两手满满，臂弯上还架着一壶水，脸色通红，额上冒着豆大的汗。简无介替他下了几个盘子，自然而然将一碟烧茄子放到舒檀面前。小二感激地看他，笑容腼腆，他不过是个十四五岁的少年。见桌上的茶壶冷了，便去重新泡了。舒檀倒出一杯，茶汤浓得快酽。

他不由失笑，沾了简无介的光，才有此口福。

简无介很给面子，端着碗吃得很认真，一口饭一口菜，每道菜都尝尝，绝不偏私。舒檀分心看他吃饭，心里很是有趣，筷子只在眼前的烧茄子上流连。说到这儿，他还是第一次跟朋友在一起吃饭，感觉很新奇。

酒足饭饱后舒檀去阳台处休息，楼下忽然一阵喧嚣，一辆华丽马车从东城门径自奔入，路上行人却见怪不怪，在马蹄响起时就到路边闪避。刚巧小二上来收拾残局，舒檀便随口问他城下发生了何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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