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1/2)
他梦见一艘行在波浪里的船。
漂浪无依,前进的那么慢,狂风暴雨里摇晃,随时要倾倒。船里装满水,每一个空隙都装满水,锚掉下去,帆掉下去,船在沉没。他手里多了一面桨,桨湿淋淋,像是从水中捞起,他拼命划动,船纹丝不动,他趴下去舀水,把怀里的水往外推。水漫到他的膝盖,然后是大腿,整个**冰一样的冷。
船的锚在下沉,船的帆漂在水面上,像收殓尸体的白布。他伸手去够白布,差一指,还差一指。他够得太用力,手臂几乎脱臼,肩膀咔咔作响,声音单调地重复。最后他狠了狠心将胳膊甩出去,骨骼发出可怖的脆响,他摸到白布的边,像是在摸一把刀的钝面,手指磨得全是血。
舒檀被一盆水泼醒。
好冷。
他牙齿打颤,蜷缩在角落,地面是粗砺冰冷的青砖,将他的关节冻透了。他想坐起来,右手空荡荡地晃着,使不上力。舒檀试探着摸上肩部,叫都叫不出,冷汗涔涔。汗水永不枯竭地从他身上挤出来。他的手心血肉模糊,里头嵌着碎石草屑。舒檀拔下一根扎进去的干草,眼泪霎时涌出来,他将头埋进手肘里,发出难以忍耐的抽痛声。
“你醒了。”
前方出现一缕光亮。舒檀迎着光抬头,泪渍还未擦净,混着鼻下的血柱把前襟弄得一塌糊涂。
“···夜碧心?”
“哼。”
夜碧心隔着一道铁栏站在舒檀前面,他今日穿着一身红衣,如同一团炽烈燃烧的暗火,在黑暗中肆无忌惮地吞没生灵。
“简无介要护你,贺程不肯杀你。但我有我的方法。”夜碧心挥挥手,身后的魔族点亮了灯,舒檀从阴影里挪出去,才发现自己右手几乎已是一块烂肉,双脚被铁链紧紧锁着,血流不畅,他觉得很冷。
他没有伞,没有简无介。该是欲哭无泪的时候了。
“我死了,舒致清就会回来。”舒檀忍着痛说。他仍是往下一滴一滴掉着眼泪,鼻血结的痂块松动,流进嘴里咸涩得要命。
这种痛是鲜明且剧烈的。舒檀所习惯的是慢吞吞、像蚂蚁切割树叶那样的痛,习惯了就麻木不觉。但他不曾忍受过这个,痛感尖锐得像刀子,快进快出,伤口被泪水滴中,逼出眼里更多的泪意。
“你可以在这里活着,本尊发一次善心,让你八十岁再死。”夜碧心冷笑道,“你的简无介是极清高的仙人,在人间呆着都会减损修为。不过你放心,他永远也踏不进天魔境的阵法。”
威胁用过一次,第二次就没用了。
舒檀定了定神,用破烂的左袖擦了把脸,不知哪来的勇气扭头就往墙上撞。他用的力极大,整个囚室都发出嗡嗡的震荡,舒檀的头颅血花四溅,凹凸不平的墙面在他脸上划出一道见骨的痕。
但是他没有死。
夜碧心怀着快意看他撞上去,心想舒致清转世后依然是宁为玉碎不为瓦全,而后他翻转手腕,淡绿色的荧光飞入囚室。舒檀的伤肉眼可见地复原,却只好了一半,他痛苦地抽着气,眼前全是红色的血。
“言罗。”
“天魔尊有何吩咐?”一个黑衣魔族站出身,朝夜碧心恭敬行礼。
“别让这个人死,必要时候给他一点魔气。”
“是。”言罗应下。
“每日从天魔池里取些水来,泼洒在他身上,本尊要他保持清醒。”
夜碧心从袖里拿出一枚漆黑如墨的宝珠,此珠是妖魔道残魂所凝,昔日妖魔道诸魔最喜噬人魂魄,仙人尤其上品。他五指成爪,将宝珠捏得粉碎,数道黑气立刻窜出,在囚室内乱舞,喋喋枭笑,钻入舒檀掌心伤口,舒檀手臂上立时浮现一道黑线,顺经络冲入心脏。舒檀只觉得心脏被一只手握着越攥越紧,满腔血肉在压力下咚咚跳动,多一分力就会爆成一片血雨。
“叫一人身死道消有的是方法。”夜碧心说:“死在斩魄手上会更好过。你要怪,就怪贺程做事有始无终。”
舒檀用左手按住心脏,它在他掌下轰然作响,跳脱胸膛,那感觉像是咳嗽,咳血的那种。他哭累了,身上还是痛,但眼睛已经哭得肿了,眼泪流得太急,现在也流不出了。
为什么会这么痛,这具身体不过是一架骨和一堆肉,为什么受伤流血还是会这么痛。
夜碧心站在门外欣赏他的惨状。
“想不到你也会有今天,”他发出畅快的笑,“痛吗?”
“痛吧。那就太好了,本尊还怕你又拿出顽固的态度来硬扛,看不出你在受折磨,叫你流血有什么意思。不过这仅仅是很少的程度,舒大仙,你看···”他抬起手,在虚空中用力,舒檀的五脏六腑搅成一团,从嘴里呕出内脏的血沫,“天界一役中,你踩碎了我的脊骨,近百年的时间我动弹不得,枯坐如朽骨,如今我对你还远远不够狠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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