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考(1/2)
王国栋看着怀里的小东西慌了手脚,为啥?这孩子跟贤敏刚出生的时候一点儿都不像!
上辈子绒花是在家里生产的, 请了大王庄的八奶奶接生, 自家老娘给打下手, 孩子抱出来时红彤彤皱巴巴,头发稀疏没几根不说,还黄得很,直到过了半个月才睁开眼睛。
看看眼前这个小东西,乌溜溜的大眼睛水水润润, 脸色白白嫩嫩, 头发乌黑浓密都盖过了耳垂。
王国栋慌了,还是自己大闺女吗?
他抓住抱孩子给他的医生着急地问:“医生, 这孩子真是我们家的?不会弄错了吧”
女医生哈哈一笑对他说:“说啥呢你,今天就你媳妇一个人生孩子,怎么可能弄错?”
“是吗?”王国栋还是满腹狐疑:“那这孩子是小子还是闺女?”
“咋的?你还重男轻女呀?”女医生一挑眉:“你这思想可不对劲儿,伟大领袖说了,妇女能顶半边天呢!”
“哪能呢!”王国栋赶紧辨白:“我是看孩子实在不像个刚出生的婴孩, 咋这么白嫩呢?我见别人家的孩子都又红又皱。”
“嗐!这就是你们给产妇调养的好呗!”女医生拿手指轻轻扒拉小婴儿的头发:“看看这头发, 这么长这么密的,少见得很,眼睛现在就睁这么大, 在胎里营养充足才能调养成这样呢!”
“这孩子好着呢,你放心吧!”女医生说完又对着王国地道:“你可不能重男轻女, 说起来你也是咱县的名人, 多少人看着你行事呢!”
“肯定不会!”王国栋信誓旦旦:“我就稀罕闺女!”
“那就好!”女医生盯着他看了几眼才不放心地走了。
没一会儿绒花被推了出来, 王国栋慌慌地扑上去问她:“绒花!你感觉咋样?难受得厉害不?”
郭绒花精神头竟然还挺好,她冲着王国栋笑了笑:“国栋哥我没事,我挺好的,就是有点饿。”
听了她这话王国地才算放下一颗心:“你饿了?等等我给你冲红糖鸡蛋。”
王国栋帮着护士把郭绒花给推到了病房里,又把孩子放在她身边,自己急急忙忙地拿了鸡蛋红糖去了医院的食堂。
借了人家的炉灶煮了一大碗红糖水荷包蛋,端着碗回了病房,轻轻地吹凉了要给她一口一口喂,郭绒花撑着胳膊就要自己坐起来:“国栋哥不用你喂,我能自己吃。”
王国栋赶紧把她往下按:“你还能坐起来?快点躺下!”
“没事儿,自己的身体我知道,没有那么弱的。”被王国栋又按到床上的郭绒花无语。
“那也不行,我得先去问了医生再说。”王国栋可不敢粗心大意,他娘韩老太交代了,月子里一定要把绒花照顾好了,不然坐下月子病那可是一辈子的事儿。
他找到医生好一通询问,各种产后护理知识被他学了个全。
回到病房后就按照医生的交代如法炮制,把郭绒花伺候的周周到到。
郭绒花被他照顾的妥妥帖帖,吃完一大碗的红糖荷包蛋就累得睡着了,王国栋瞪着床上的小婴儿犯起了愁。
“你咋还不睡?嗯?你不瞌睡?”他对着自己闺女问道,可惜闺女还不会说话,只会对着他嗯嗯嗯。
听着这小不点从鼻腔里发出的细微嗯嗯声,王国栋只觉得从心底里溢出了暖暖的水流来,在他全身上下四肢百骸冲来刷去,让他浑身舒爽无比。
“我得看看你是不是我的贤敏。”王国栋伸手解包被:“你放心,就算你出来的早,不是贤敏,老爸也爱你疼你。”
王国栋看这孩子的模样跟贤敏小时候大相径庭,难道是时间不对?所以贤敏还没来?
他解开包裹把孩子的小脚拿出来捧在手里细看,这脚小的还没他一根手指长,孩子左脚背上有个绿豆大的黑痣。
看到这颗黑痣王国栋才放下了一颗心,他捧着这双小小的脚丫连连亲了几口,赶紧把包被给孩子裹好了抱在怀里,又轻轻亲吻她的额头,嘴里喋喋不休:“好闺女,好闺女,是小棉袄来找爸爸啦!”
这一刻的王国栋激动的热泪盈眶,上辈子他基本没带过闺女,对闺女也不亲,孩子脚上有黑痣还是听他娘韩老太说的。
孩子刚生出来他娘给孩子洗澡,洗完裹好跟他说:“这孩子像你,左脚上的黑痣跟你的位置大小都一样!真是奇了,我跟你爹都没有。”
这颗黑痣连上辈子的儿子王星辉都没有,他现在确定这小不点儿就是自己的大闺女王贤敏无疑了。
郭绒花睡了一觉醒来,医生过来问有奶水没有?她懵头懵脑:“还没有呢!”
想起来自己还没奶,她着急了:“那孩子吃啥呀?这都好半天了,孩子得饿坏了吧?”
医生扶额:“你俩都没让孩子吃奶吗?还没下奶也得让孩子多吸吸,婴儿的吸吮能帮助产妇早点下奶。饿坏倒不至于,刚出生的婴儿胃口小,能吃上个二三十毫升就差不多了,实在不行给孩子喂点儿温开水吧。”
两口子面面相觑,郭绒花吃完就累得睡着了,孩子瞪着眼睛安安静静地躺在她妈身边不哭不闹,这两口子谁也没想到要给孩子吃点啥!
王国栋在医生的指点下给孩子喂了点温开水,又把孩子放在郭绒花怀里让她练习吮吸,孩子吸了没一会儿就累得睡着了。
晚上王国栋拿了毛巾给郭绒花热敷了胸部,敷完又让孩子继续练习,这回还是没能吸出奶来,王国栋调了点奶粉给孩子喂了。
郭绒花犯愁,她觉得自己胸已经开始憋得涨疼了,可这奶始终不下该咋办,她灵机一动召了王国栋近前来,要王国栋给她吸吸。
王国栋老脸一红,环顾四周,现在的产科病房可不比后世那般人满为患,人们都没有到医院生孩子的习惯,他们两口子独占了一间病房,此时夜深人静,不虞被人发现。
他又拿热毛巾给她敷过,两口子直折腾到半夜,费尽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把郭绒花给调停得下了奶。
这口奶水来之不易,慌得郭绒花赶紧拿手按住,让王国栋把孩子摇醒来吃奶。
第二天得着信儿的韩老太和郭母都来到了医院,韩老太用瓦罐提了一罐鸡汤:“赶紧地趁热喝,这汤油厚,还没凉呢!”
郭母也拿了一油纸包的炒面,安顿王国栋:“这医院里用锅灶也不方便,你俩饿了就烫炒面吃。”
两亲家放下东西开始头对头地研究孩子,对着孩子啧啧啧称赞不休,郭母抚摸着孩子的小脑袋说道:“天爷,这孩子长得可真是好,我活了半辈子了,可从来没见过哪家孩子出生就这么浓密的头发,瞧瞧这头发,都盖住耳朵了。”
颜控韩老太对孩子的长相也非常满意:“幸好这孩子随了绒花,瞧这白白嫩嫩的,这要是随了国栋可怎么得了?五大三粗的。”
“还是亲家母你照顾得好,没听医生说吗?都是因为孕期吃得好营养全面咱孩子才能长得这么白胖。”郭母说着扫了一眼韩老太,小心翼翼地说:“这先开花后结果,有了闺女,儿子也就不远了。”
自家闺女嫁到老王家两年不开怀,一开怀就生了个闺女,郭母面对韩老太时,很是有几分不自在,盖因这本地农村重男轻女的厉害,她担心韩老太会对自家闺女有意见。
听了郭母这话,韩老太忍不住失笑,她抱着孩子微微摇晃着对郭母道:“亲家母,你放心,男孩女孩我都一样疼,我可不是那重男轻女的人,咱女人活在这世上不容易,咱们自己都轻贱自己,还有谁能看得起咱们呢?”
郭母听了韩老太这话,暗暗松了一口气,赶紧吹捧韩老太:“还是亲家母你明白事理,可不么!没有咱女人,又哪来的男人呢?”
吹捧完了亲家母,她才有心情关心自己闺女的身体,一番嘘寒问暖后,俩亲家才相携离去。
王国栋又在医院盘恒了两天,确认了绒花跟孩子都好,他推上独轮车带着媳妇孩子回了家。
这个新出生的小生命得到了全家人的一致喜爱,韩老太给孙女赶制了一堆儿的小衣服。
王国芝天天趴在床边逗着孩子叫姑姑,并主动包揽了给孩子洗尿片的任务。
王国梁到处跑着去附近几条河里撒网捞鱼,好盼着能多捉几条鲫鱼回去给嫂子下奶用,小侄女白白胖胖粉粉嫩嫩,可千万别给饿瘦了。
王国栋的任务就是伺候郭绒花月子,这个没难度,在医院时他就缠着大夫仔细请教了各种产后护理知识,此刻他做起来自然驾轻就熟。
韩老太一天三五个荷包红糖鸡蛋水,再加上王国梁弄来的鲫鱼豆腐汤,郭母送来的猪蹄炖黄豆,这些下奶的发物把郭绒花母女俩给吃得是又白又嫩。
全家人都绕着母女俩人转,郭绒花的月子做得是舒心畅意,唯一不美的就是涨奶的问题。
没满月的孩子胃口小,一天吃不了多少奶,孩子吃不完就全憋在胸怀里,睡一觉起来她胸部被憋得通红,直嚷嚷疼得厉害。
这年代连个吸奶器都没有,倒是可以用手挤,问题是这个方法效率低不说,操作不好还会弄得人生疼。
郭绒花挤了两次就不肯干了,不是还有国栋哥嘛!万能的国栋哥能轻轻松松地给她解决这个困扰,干嘛还要自己去受罪?
王国栋还能怎么办呢?少不得要做个人形吸奶器了,等孩子满月后白胖了一圈,王国栋也跟着白胖了一圈。
冬去春来,转眼又是一年,过完年王国栋就加紧催着郭绒花和弟妹们好好学习,他自己全面接手了带孩子的任务,也跟褚天逸一样,弄个背篼整天把孩子揣在胸前,不管干啥都带着。
郭绒花和王国芝一边教王国梁学习,一边向谢知青林彩霞请教。
王国栋跟她俩说:“可好好学吧,告诉你们,我在京城就听说了,国家的大学很快就要开始招生了,国芝你好好学,到时候去了大学学个什么财会经济之类的,能去银行工作呢!叫你天天数钱数都手抽筋。”
“真的?”王国芝兴奋地尖叫:“那我可绝不能错过了。嫂子你呢?你打算学什么?”
“我?”郭绒花迷迷糊糊:“我还不知道呢,到时候看吧,学啥都行。”
“你这浑浑噩噩没有目标可不行!”王国芝怼了郭绒花又问王国梁:“二哥,你准备学个啥?”
“我?”王国梁哈哈一笑:“这咋还有我的事儿了?就我这水平要是能考上大学,那咱村里得有一半人能去上大学了吧?”
王国芝气得瞪眼:“不想考大学你混在这儿干啥?装得那么认真!”
“妹子呀!你这就不对了,难道不能上大学,就不用好好学习了?虽然咱是农民,可最起码得学到以后读书读报都没有问题才行,你说是不是?”
王国栋振振有词,就算是农民,他也要做一个有文化的农民,要是以后能当个生意人,肯定更得有文化了,他新学了一个词叫儒商,听着就文雅,要不自己朝这方向发展发展?
恢复高考的通知还没下来,先来了个下乡插队的林云霞。
这姑娘性子活泼开朗,面对王国梁时特别主动,平时极是伶俐的王国梁竟然被她逼得期期艾艾说不出话来。
她也不认生,隔三差五就上门来找韩老太刷好感,人老成精的韩老太没几天就品出味儿来了,这姑娘屡屡上门应付自己不单纯呀!
再看看二儿子时不时脸红傻笑的模样,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等林云霞走了韩老太把王国梁叫到自己屋里跟他谈心,看着自己这朝气蓬勃,俊朗帅气的儿子,韩老太忍不住就想掉眼泪,这小儿子跟孩儿他爹像了个十成十。
“国梁,你老实告诉我,你是不是和云霞在处对象?”韩老太摸摸眼睛开口了。
王国梁红着脸低下头,好半天才蚊子哼哼一样应了声:“是。”
“你糊涂啊国梁!”韩老太看着自己儿子这模样心都凉了,这分明已经是泥足深陷了。
“云霞家条件好,干部家庭,咱们是什么样的人家?往上数三代,全是泥腿子,是!现在不叫泥腿子,改叫贫下中农了,这名字是好听了,说出来成分也好了,可是咱们的日子就好过了吗?没有!”
“那城市里的工人干部们按月拿工资,有各种奖金福利和票劵,咱们有吗?咱们种出来的庄稼有一多半要交摊派粮,一年到头吃不饱穿不暖,天天地里刨食看天吃饭。”
“说是咱穷人翻身当家做主人了,可咱们老农民还是最底层,不然为啥城里人吃商品粮,咱农村人就要交摊派粮呢?”
韩老太长长叹了一口气接着说:“我看得出来,云霞那闺女是真心稀罕你,可她的真心稀罕没用,你俩差的太远了,根本不可能,她爹妈能舍得她在咱农村里受苦?”
看着一言不发的小儿子,韩老太心都要疼碎了,自古情之一字最伤人。
当初孩儿他爹走的时候,自己还不是恨不得随了他去才好?要不是有三个嗷嗷待哺的孩子,恐怕自己也撑不下来。
“国梁你听话,你还是早早收了心搁咱们农村里找一个算了,我看你以前提的那个许兰就不错,人虽然憨了点,胜在长得俊,要不我再请人去探探看那闺女有了对象没?”韩老太抹了眼泪哄劝儿子。
看到韩老太如此这般,王国梁眼圈也红了,他又怎么会不明白老娘的担忧呢?
“娘,我在阳城一呆四年,跟云霞也算得上是半个青梅竹马了,当初县里要关掉阳城的办事处时,云霞就来找过我,我那时的想法和您一样,直接就拒绝了她,我还记得她当初的眼神,直到现在想起来我的心还疼得慌。”
“我哥说再过个三四年个人就能做生意了,您看我现在年纪也不大,三四年我还等得起,您就让我等等吧!做生意我有信心,在阳城的几年我不是也挣了很多钱么?”
王国梁跪到地上把头伏在韩老太腿上声音哽咽:“等我挣了多多的钱就去找云霞她爸妈提亲,如果到时候还是不行,我也就死心了,但是不试试我真的不甘心啊!”
韩老太抚摸着儿子浓密的头发也是泪流满面:“儿啊儿,求而不得最最苦!娘只求你管好了你的心,万一到时候不能行,好歹也不伤得那么重呐。”
王国梁伏在老娘膝上连连点头,心里却在苦笑,这心之所系,能由得了自己吗?
林云霞来到小王庄没多久,陈立东来向王国栋辞行了,他已经平反要回海市去了!
王国栋连连向他道喜,陈立东淡淡道:“喜从何来呢?这十余年的身心折磨早已让我精疲力尽,接到消息的那一刻我并没有感到解脱,反而是无限委屈,我何其无辜!为何我要承受这许多折磨?”
“当初满怀一腔热血要回来报效祖国,谁知此后发展让人措手不及,此时想来真是不堪回首,试问当初回国前就知道将会是如此结局,我还会回来吗?”
“白白蹉跎了十余年的生命在无尽的体力劳动与羞辱中。”陈立东摇了摇头:“我本将心向明月,奈何明月照沟渠!这十余年来唯一能让我感到安慰的就是这安平县的主席礼堂了,原以为它不过是哗众取宠的产物,哪曾想竟然发挥了意料之外的作用,让我颇感安慰。”
陈立东给了他一张写了地址的纸条:“我走了,你日后如去海市,可找我一叙。”
王国栋连忙要把孩子放下:“我送您去县里坐车。”
他拍了拍王国栋的肩膀:“不用了,县里已经派人来接了。”
陈立东转身潇洒离去了,王国栋看着他微微佝偻的背沉默不语,这十余年的浩劫,给多少人留下了永难磨灭的伤痕?
他抬头望天,蓝天白云,好在阳光普照大地,一切终将过去。
此后陆续走了几个下放人员,无一不是平反回城,王国栋于他们一一道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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