投石为探(上)(1/2)
临睡前,坐于梳妆镜前的祁皇后突然想起方才过耳的“立冬”二字,遂唤来大宫女瑞芝,吩咐道:“你传本宫的话给庞执,叫他明日一大早遣些人将本朝历来的《内廷银钱账》、《内廷赏赐账》、《金蕖宝笈》、《珊暖集册》抬到正殿里头。本宫得思索思索宫内新年节庆和赏赐的事。”
《内廷银钱账》和《内廷赏赐账》自不必说,记的是内廷银钱、赏赐之数的,《金蕖宝笈》记的是内廷所存各项珠、玉、金、宝、古玩、珍器的,《珊暖集册》记的是内廷所存的各项绫、罗、绸、缎、锦绣、丝线的。
往年,都是葭月过半了,祁皇后才想起节庆和赏赐的事,且从来也没有过这么大阵仗、叫抬这些东西与她过目。而且,往年祁皇后不过是翻翻近三、五年的《金蕖宝笈》便完事了。
今年,竟比往年提前了一个多月,祁皇后便想着这些了,且摆出的阵仗颇大。瑞芝不必多想便知道,这大约是因为今年国库充盈、各名目的珍器和衣料丰足的原因。而这些归根结底,是因为北境战事大获全胜。
第二日一早,正式升至二等宫女的林麟烈立在外殿的时候,便目睹了小内监们将一箱一箱的账簿、宝笈、集册抬进了凤仪宫正殿。
祁皇后带着裴新雪、浦惠音、柳如馨、柳如梅四人在暖阁里理账、清点;瑞芝等四个大宫女和首领内监庞执在暖阁里打下手,有时也往来于暖阁和外殿之间端茶送水、传递簿册;林麟烈和另两个二等宫女,以及内监夏忠则在外殿按着吩咐从成堆的箱子里查找、拣选账簿、宝笈和集册。
从一开始,林麟烈便是极忙碌的——从暖阁里传出来的吩咐颇多,而与她一起当值的两个二等宫女手脚却慢得很,另外夏忠识字不多也帮不上什么忙。后来,许多事情只有她一个人去做。
半日后,过了午膳,大宫女瑞芝突然从暖阁里出来,向林麟烈问道:“你可认字?”
虽不明白暖阁里是什么情形,但林麟烈立即答道:“认得字。”随后,她又补充道:“婢子小时候被家里充作男孩教养,读过些书,也临过许多字帖。”
本来瑞芝接下来就想问她是否会写字?若会写字,字写得如何?既然林麟烈一口气都答了,这倒省了许多事。于是,瑞芝便按着祁皇后的吩咐,将立在外殿的林麟烈唤进了暖阁。
在入暖阁前,瑞芝小声对她提点道:“是里面忙不过来了,才叫你进去的。娘娘眼下心气儿不顺,你要机灵些。”
进了暖阁,瑞芝指了一方桌案后的椅子让林麟烈坐下,随后她指着堆在桌案旁的数十卷簿册,道:“这是昭阳宫历年的赏赐账目。你将昭阳宫里主位和小主们所获赏赐折算成银两,按年月和等级梳理到这本空册中。叫娘娘一眼便能全瞧清楚了。”说着,瑞芝推了推摊在桌案上的一本写了几页的空册。
转述完祁皇后的吩咐,瑞芝便立即转身去侍奉皇后了。她这么仓促转离,再无多余的话交代给林麟烈,倒不是因为她不想再多给些提点,而是这差事实在繁杂,她不仅丁点儿不懂,而且过去这半日她眼见祁皇后的火气越来越重,她便打定主意绝不碰触这事儿丝毫。
初时,林麟烈也是一头雾水。昭阳宫,她去过两回,都是送东西去的。她仿佛记得那宫里除了一位主位,还有三位小主。听说其中一位小主原是昭阳宫主位,早年间恩宠极盛,后来不知怎么的,被降了位份,如今屈居人下,且身衰体弱,每日与药石为伍。
翻开账目,逐一看去,林麟烈果然发现这昭阳宫里有一位周刀人。周刀人天玺六年入宫,初封便是美人,隔年即进位九嫔之首的昭仪,赐居昭阳宫。天玺十年的时候,她又进位四妃之一的淑妃。这周氏一路进位顺顺当当,丰厚赏赐也是源源不断、从未停过。而这些赏赐在天玺十二年仲春之季戛然而止。
林麟烈一边梳理着这些,一边揣测着这个人和这些事。她与周刀人从未谋面,但她觉得自己已通读了周氏的一生。
这个差事虽然繁杂,但稍一梳理,林麟烈便通透了。至晚膳的时候,她不仅将昭阳宫里的各项都梳理清楚了,粹徽宫里的也梳理出了大半。
祁皇后叫传晚膳时,特赐了一碗清水香蒸羊肉给林麟烈,而同在暖阁内的其余四人皆是没有的。
用过晚膳,瑞芝又来到林麟烈身旁,悄声道:“皇后娘娘叫你陪着到园子里散散。”
瑞芝虽然声音不大,可暖阁也不大,所以裴新雪、浦惠音、柳如馨、柳如梅四人都将她的话听得真切。虽然这四人仍像什么都没听到似的埋头于自己手上的卷册,可周遭顿有一股阴云压顶之感。
陪着祁皇后从凤仪宫出来,林麟烈随着一众人转到后面的苾芬园。因业已深秋,除了几株梅花,目之所及皆是光秃秃的一片。
“阿烈,你执笔,记下本宫的口谕。”祁皇后突然开了口。
林麟烈本走在一堆宫女、太监身后。祁皇后突然开口,吓得众人赶忙将她推到了皇后身边。她刚在皇后身边站稳,立即有内监递纸笔与她。
于是,林麟烈便随着祁皇后边走边记。
“玉红、香叶红、鹅冠红、烟霞紫、牡丹粉,茉莉黄、金盏黄、鹦鹉冠黄,用这几样色的绸布扎花,饰于各个枝头。用翠绿和石绿的绸子做叶子点缀其间。”祁皇后先指点了一番。
继续向苾芬园里走去,三座亭子和两座石桥映入眼帘。
祁皇后指着亭子和石桥,道:“攒金丝琉璃福寿葫芦样式的挂灯做出二十七盏来,这里的亭子各挂上九盏。那两座石桥上放上落地灯,要铜制鎏金的,须各嵌些料珠在上头,有个流光溢彩的意思。至于样式嘛······叫工匠比照着最时兴的样式办罢。”
思索了片刻,祁皇后突然瞟向身后,问道:“本宫方才说的都记下了?”
“都记下了。”林麟烈答音未落,祁皇后即抄走了她手里的薄册。
稍翻了翻后,祁皇后见她用蝇头小楷记下的事务与自己所说分毫不差,且字迹清晰工整,便将薄册还回她手中。
转过亭子、翻过石桥,沿着流经石桥下的溪水继续向北行去,渐渐开阔的水面映入眼前。原来这里有这么一处阔大的湖。
远远望去,湖中央的绿洲上有数间水榭。
而连接岸边与水榭的,则是停靠于近前的一艘画舫。这艘画舫红漆斑驳,盘在四周柱子的金龙已朽为尘土。遮挡用的帘子等物亦腐溃不堪。
这样看来,绿洲水榭里的景况也无非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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