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少春衫薄 骑马倚斜桥（1/2）

皇陵自我登基之始开始修建，可少翁开始接触修建事宜才是这几个月的事儿。还是为了避十几年前就不算家人的那家人的嫌。

田税改革之事，少翁祖家金陵元氏是利益受损最大的贵族之一，元氏家族自少翁入永宁巷之后便失了最大依仗，加之祖父死后旁支上位的家主不成气候，内里早已腐坏不堪。虽我带有元氏血脉，但和这一家人早没有什么血亲了，是故田改惩戒之时并没有手软。眼见大祸临头，做官做到头才位居四品的家主元少甘终于慌了，在朝会之时也不为自家辩驳了，只涕泗横流一个劲跪在少翁脚边细数当年亲情。少翁那时没说什么，只淡淡把被他拽住的衣角轻轻扯出来，看都没看他一眼。

下方大臣忙乱把他拉开，我虽面上无甚表情，心里却不是不悲凉的。

这悲凉，为少翁。

反复见证过一次又一次家族兴高楼起，家族败塌了楼。早知元家必定会倒在这次改革上，但那毕竟是少翁祖家，即使十几年前少翁就被视为家族的叛变者，名字也从族谱上划掉。可不论如何，自此事后，尘土一覆，元氏一族就只剩下元少卿，我的少翁了。

这世上再寻不着他的来处了。

工部的藏书阁是我见过门槛换得最频繁的一栋楼。由于写着古早技法的藏书丰厚，枢院的匠师们来的尤其勤，这栋藏书阁简直像被他们承包了一般。

少翁坐在一扇多宝格的窗前拿着一卷书在看，一动也不动的。正是正午的阳光刺眼的时候，少翁仿佛入定了一般看着书。随侍的小乙站在少翁左侧，站的板板正正的。

小乙与我的侍奉宫女小甲是一对双生子，出生在永宁巷，是生来的宫仆。小甲五六岁时因为模样长得好被选去伺候皇女了，小乙本来也是可以去的，但那时我贪玩，险些被房梁砸了，小乙扑到我身上挡住我结果肩膀落下了残疾。而伺候贵人，身体是不能有疾的。自那以后小乙总是歪着肩膀站，看起来吊儿郎当的实则是为了缓解肩膀的痛楚，那时也没办法治疗，我也求不到药。谁会在意一个宫仆的死活？谁又会重视一个失势皇女的请求？

看小乙硬挺起肩膀的模样，我噗嗤一笑：“小乙你干嘛呢。”

看见我来了，小乙挤出一个笑容：“陛下万安。奴才给少翁挡太阳呢。”

少翁这才抬起头，起身行礼对我笑道：“陛下怎么来了？”又有些疑惑地偏头问小乙：“我不是叫你去告诉陛下今日我不去用午膳了吗？”

小乙苦着脸叫冤：“您一吩咐我立马就让人去禀报陛下了。”

我笑道：“少翁，别怪小乙，郑牙早就跟孤说过了。我就想来看看你在工部干什么呢，连饭都不同我吃。”

少翁摇摇手上的书卷：“前日偶然发现了前朝荀工部的残本，让他们翻了翻，竟然翻出了一整套，所以这两日我来看看。喏，最后两卷了。”

是这样啊……

我心里暗叹：姜善言你真是小人之心了！少翁是来看书的呢！不是因为穆晁在这儿的原因！

我应了一声就坐到少翁旁边，看小乙还坚持着给少翁挡太阳，我没事找事地开口道：“小乙你去把窗帘放下来。站在这儿挤得慌。”

小乙回答我：“陛下，这一边只有这一扇窗，窗帘放下来屋里就暗了。”

我：“唉……”

算了，小乙这转不动的脑筋果然适合待在少翁身边。

少翁失笑道：“陛下别逗小乙了，若是不饿的话，陪我看会书可好？”

我自然是答应的，踱步去书架上拿了本《营造工记》安静地陪少翁看完了两卷书，太阳逐渐西移，少翁终于合上了书。

回昭辰殿的路上经过了枢院，方才少翁又隐晦地提了提立辅君的事儿，我心里正斟酌着该怎么回答，没走两步从高处忽然掉下来一个东西，正巧砸我们面前。郑牙受惊般横在我身前：“陛下小心！”

我拍拍他挡住我的手臂：“郑牙，那物品离孤一丈远呢。”等郑牙让开后我看见了，原来是本书，而且那本书还在冒烟呢。

少翁抬起头看向那本书飞来的地方，此时枢院第三层的亭台上传来木屐的笃笃声，一名少年的惊慌声传来：“不好啦！允炎都怪你啊！说不定砸到人了！”

“我又不是故意的，谁知道……”抱怨的声音戛然而止。

两名闯祸的少年趴在栏杆上，对上了我悠悠抬起的目光。

“参见陛下！”两个少年顿时吓破了胆，跪下行了礼，栏杆太高了，我往上看，只能看见两个脑袋上束的发髻。

郑牙对着上面大声斥道：“还不快下来谢罪！要一直让陛下仰视你们吗！”

只听见上面“是是是……”的应答声，不消一会儿，转角楼梯上跑下来几个人。

原来只有两个人，下来却变成三个人了，多了个穆晁。

事情的原委是：两个人在亭台上迎着冬日暖阳，烤火取暖，本来好不惬意。可少年人心气大，为着书上观点的一点不同争论不休，一不注意书本掉进了炭盆，两个人手忙脚乱捡出来，被烫着了，手一甩就扔下了楼。

很小的一件事，但是冲撞了皇帝，就不小了。

两个少年跪着，穆晁便也同他们一起跪着。

少翁如同没看见穆晁一般，对着两个畏畏缩缩伏在地上的少年说：“你们两个是云泥书院的学生是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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