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逝西南风 斜光穿朱户（1/2）

回到宫里已近晚膳时间，宫灯次第亮起，假使在逐星楼看下来，这样星星点点的光隐隐约约能绘出皇宫的模样。

我心有郁气，用不下饭径直回了寝殿。

时辰尚早，我睡不着，于是把这些年收藏的一些小玩意儿从书架上的多宝格一件一件搬下来重新规整一遍。琳琅满目的奇珍异宝罗列在我的桌案上，我撑着额头环视了一遍，决定从面前这一套从很远的暹罗进贡来的象牙人俑开始收拾起。象牙人俑泛着润泽的玉光，形态各异，虽是外朝来物，雕刻的小人儿却都是我大昭的外形，或舞剑或执笔，栩栩如生。人俑中空甚多，我拿着丝巾细细的擦拭了一遍，擦完后把丝巾展开一看，还是干干净净的。

我哑然失笑，郑牙知道我最爱惜这些小玩意，不用我说，把它们保存得妥妥帖帖的。

把这套象牙人俑放回多宝格，我回首一看，看到了一个似曾相识的建筑模型。走过去把那座宫殿模型转了个边儿面对着我，记忆一下子回了笼，这是穆晁在工部学习的时候做的小莲心亭。

我拨了拨小莲心亭檐角上悬挂的小铃铛，微微笑了笑。小莲心亭一旁还摆着个更大的模型，我仔细瞧了瞧，是皇陵的一角，看到这儿我的笑容缓缓僵了一下。

三年前与穆晁一同被困皇陵中的时候，我好似问过穆晁他是打哪儿知道的皇陵的建造图。穆晁那时候是怎么回答的呢？

好像说是在工部跟随匠师做什么东西看到的吧，那时我没想起来还让穆晁把成品送来给我观赏观赏……

其实这个模型早就送到我这儿来了，我日日进出寝殿，却把它忘了。

无意识地拨弄着铃铛，我心里想，穆晁在我这儿受的委屈，也太多了……

这时，小甲进来了，看我抱着小莲心亭出着神，她小心翼翼地喊我道：“陛下，少翁来了。”

我回过神，面色如常：“好……少翁到哪儿了？”

小甲道：“少翁在小厨房呢。”

我讶然。

都说君子远庖厨，但少翁因为我倒是练就了一手好厨艺。幼儿时期我总是生病，又不宜药补，永宁巷供给的食物只管吃饱可不在乎营养几何，所以少翁靠作些字画托人卖出宫换取些新鲜食材而后自己做给我吃，开始简直无法下口，后来不知从哪儿顿悟到了锅碗间的精髓厨艺突飞猛进。

每次我生气憋闷不愿意吃饭他就亲自给我下厨，刚登基那两年我累得很总是卖惨诓少翁给我做饭，只不过长大之后就不愿意刻意朝少翁撒娇了。

我站起身，把小莲心亭放到桌上，朝小甲笑道：“咱们看看去。”

走到小厨房边上，没见一个宫人，小厨房里就郑牙和小乙在帮少翁打下手。小乙吭哧吭哧的拉着风箱控制着火势，郑牙添完柴就蹲到一旁指导着小乙。

“哎哎哎，小乙你拉慢点，炖粥呢又不是爆炒。”

“太慢了，你这个速度陛下什么时候才能吃得上啊！”

小乙不胜其扰，抹了两把汗停下手抬眼示意郑牙来拉，郑牙又不肯了，站起身走到柴堆边：“我只管添柴的。”

我倚靠在门边，嘴角牵着笑看着他俩。

少翁眉眼含着温和的笑，看郑牙欺负小乙只摇了摇头，伸手把陶鼎的盖子揭开，用另一只手扇了扇滚冒出来的热气，把碟子里切好的鱼片全都倒了下去。

做完这些，少翁得了空看到了门边的我，在清水里净了手含笑看向我：“娓娓来了啊，许久未入厨房，手生了，待会若是味道不对，将就吃两口吧，权当暖腹。”

小乙和郑牙站起来朝我行了礼。郑牙看到我眼神亮了亮，飞快的越过我看了我身后一眼又缩了回去。

小甲在我身后。

我眼里含着玩味的笑看了一眼郑牙，他立刻眼神飘忽的蹲下去拉风箱了。

我不揭破他，心里盘算着什么时候帮郑牙问问小甲的想法，预不预备出宫，愿不愿意嫁到宫里。

走到少翁身边，我凑到泛着热气的陶鼎上方闻了闻，道：“是七星鱼粥。”

少翁道：“你啊，一餐不可无肉，只是晚上不宜吃的太荤腥”

我应道：“嗯……鱼粥正好，孤爱吃。”

少翁没再说话，按住宽袖拿着一只长柄调羹慢慢搅着粥。

说起来，少翁差不离两年多没亲自下过我这个小厨房了，陡然一开火，被这人间烟火一熏，仿佛终于点到了实地，我心里满是熨帖。

不多会儿，鱼粥煮好，我们回了寝殿用餐。

少翁坐在我对面，给我舀了一碗粥。

我吹了吹，小口小口的吃着。

少翁温声道：“注意鱼刺。”

我没答声，过了一会儿少翁开口道：“娓娓，临安王的事，你要如何处理？”

我放下勺子，拿郑牙递过来的手帕按了按嘴角，道：“少翁以为孤该如何处理？”

少翁道：“尾大不掉。临安王此事太嚣张了，不能轻易揭过。”

我道：“那就按律法办，褫夺临安王的封号，返回庶人籍。至于临安郡守，召回盛京，斩首。”

少翁道：“对临安郡守的处置不过分，但临安王动不得，会寒了诸侯的心。”

我认真看着少翁道：“诸侯的心寒不得，那百姓的心就寒得吗？”

少翁目光渐渐沉了：“陛下，你知道的，现在还太早了。”

刘承叙是前朝旧臣，心向着朝廷，但心底里总还惦记着当年一起打江山的兄弟们。少翁是皇妣的爱人，皇妣当年可以交付后背的战友们他心底也总存着一丝信任。

他们都让我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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