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江独发(1/2)
皇帝一口茶险些喷出, 咽下去咳了两声,脸色深沉,“简直荒唐!他府里哪样的女人没有,还跑去青楼睡什么姑娘!竟还操劳过度伤了身……要是传出去像什么话!”
外头确实已经传得不像话, 还有那两万两黄金的事,四处都已传得沸沸扬扬,陈渡却不敢说, 只道:“七殿下年纪还轻, 风流些也属正常,陛下切莫动怒,仔细伤了身子。”
皇帝眉头渐渐舒展, 又缓缓皱起,“都怪寡人这些年,念他体弱多病太过娇纵, 多大年纪了还不思进取, 只知骄奢淫逸, 本还想将兵部交给他历练历练, 看来还是再缓一缓,如今轼儿归京, 便暂且交给他。”说着又呷了口茶, 眉间隐忧,“只是寡人担心, 担子重了, 又要耽误他延嗣之事。”
陈渡笑了笑, “九殿下还年轻呢,陛下不用过于担心,说不准明儿就有了喜讯呢。”
皇帝站起来要往寝殿走,陈渡放了茶杯忙上前去扶,却被皇帝一拂,“这么点路,朕自己走!”
走了几步忽又停下,回眸问陈渡,“万贵妃遇刺的事查得如何了?”
“老奴正要向陛下禀报呢,”陈渡还是上前把皇帝扶了,“您呐,就别再为贵妃娘娘担心了,娘娘精明着呢,知道避开舒娘娘的锋芒,掖庭宫女行刺一事,就是娘娘自己安排的,只是没想到牵连了那么些个无辜的宫人,娘娘自责得很呐。”
皇帝还是不让他搀扶,挡开他徐徐走到龙床前坐了,气息微喘,“她是个聪慧的,就是心太善……倒是舒贵妃,在寡人面前装模作样了这么些年,如今寡人还没闭眼,她便按捺不住要一手遮天了!好啊,甚好!朕倒要看看,她能翻出个什么浪花来!”
说这话时,皇帝深邃的眸子里寒芒一闪而过,随即阖目,由陈渡服侍着缓缓躺下。
入了冬,便一日冷过一日,喝得微醺的萧轼走下石阶,被肆掠的冷风一吹,顿时清醒了不少,眸光一抬,正瞧见一群雪雀互相追逐着,倏地从宫墙高楼格断的那片天空飞过,再无踪影。
天色已经不早,应该结束了吧?
一想到与乌凰的那个孩子,萧轼不觉深呼了一口气,无心与那些大臣们虚与委蛇,便装作醉酒,任由两个小黄门搀扶着出了宫。
及至上了马车,他才正襟危坐,刚要吩咐言瞳回公府,言瞳倒先开了口,是个小心翼翼的语态,“王爷,春歇一直在后头呢,说七殿下请王爷到紫竹楼一叙。”
如今萧轼最不想见的便是他那位七哥,一提及此人,脑海里全是他与乌凰缠绵的画面,他就恨不能一拳打烂那张魅惑人心的脸!
既来邀请,去了便是!正好告诉他乌凰是他萧轼的女人,今后谁人都不准惦记!
拳头都捏得指节泛白,萧轼一拳落在车壁上,“走!去紫竹楼!”
紫竹楼是京城有名的大酒楼,奢华至极,即便萧轼贵为王爷,统共也就来过这里三次,其中有一次恰也是应七皇兄邀约。
萧轼驻足在酒楼前抬眸凝视了片刻,面上看似毫无波澜,那双深不见底的眸微微一敛,便似有滔天巨浪在深渊里翻滚。春歇时不时回头瞄上一眼,笑眯眯地在前头引路,“王爷这边请。”
临到了雅间门口,萧轼忽把步子一停,目光透过那些摇摇摆摆的珠帘,终定在那道自己格外熟悉的身影上。
当真正见了面,情绪便复杂起来,他知道给他通风报信的不会有别人,正是七哥他们母子,从小到大,万娘娘就待他如亲子,即便是在北府的那几年,自己贴身穿的衣物哪一件不是出自她的手,而他与七哥的情谊,自小便是最要好的,只是长大之后,都懂得了避嫌,明面上顾忌着舒贵妃,私底下一直来往密切。
昨夜的事,不知者不罪,确也怪不得七哥,他本没想为此与七哥生分,可一想及他与乌凰缠绵……心中巨浪便无法平息,情绪难控。
拳头又不觉攥紧,闭眸深吸了一口气,这才敛定心神抬步跨了进去。
萧昀早已站起身来,却不似平时那般快速迎上前,只定定站着,温和依旧地看着他微笑,唤了声“九弟”。
萧轼实在笑不出来,扯了扯嘴角,上前一揖,“七皇兄!”
私下里这么称呼便显得生分了,却也知道他是故意如此,萧昀并不点破,二人多年的手足兄弟,这一点他还是能断定的,若真生分了,这人来都不会来。
四目相视了片刻,萧昀莞尔一笑,引着萧轼入座,一挥袖,身边的扈从们便识趣地退了出去。
亲自为萧轼斟了盏茶,萧昀才掀袍坐了,“今日缺席你的庆功宴,愚兄惭愧,特在此设宴为你接风洗尘。”
看着面前这盏茶,萧轼仍是神色淡淡,似个使性子的小孩子,眸也不抬随口应道:“谢皇兄盛情。”
萧昀心如明镜,知他这弟弟在隐忍什么,昨夜给乌凰施完针离去时,他随口诈了那两个小丫头几句,结果其中一个说漏了嘴,提到“王爷”,他才知,这段时日霸占她的竟是九弟,那孩子自然也是九弟的,一时间不禁又喜又忧。
昨夜的事四处疯传,现在九弟铁定也以为他染指了乌凰,这才有此情态,萧昀不禁浅笑着摇了摇头,执壶给自己也倒上一盏热茶,也不急着说破,“九弟昨夜让我好等,说来拜访,结果连个人影也无,莫不是被何事绊住了脚?”
萧轼勾唇一笑,回道:“自是为风流韵、事,玉软花柔。”
这赌气的模样倒真似小孩子了,萧昀亦回之一笑,“那也罢,解乏亦是大事。”
这时送酒菜的人得了允准鱼贯而入,好一阵忙活才布满一整桌珍馐,萧昀只留了春歇一人在旁伺候,净了手,亲自斟上两盏佳酿,“虽说是为你接风洗尘,但那些阴谋诡计的事我们今日不提,你能毫发无伤的回来,母妃与我便放心了,往后的路不好走,你且自己小心。”
即便不谈,兄弟二人对此事亦是心知肚明,萧轼是感激的,默了一瞬抬起眸来,“听闻万娘娘前不久也受了惊吓,如今可有好些?”
“好不好的总无大碍,你不必挂念。”萧昀勾唇莞尔,“只是母妃总挂念你,我每次入宫她问得最多的便是你,我这个亲儿子的地位都快不保咯。”
至此萧轼才展颜笑了一下,“我得空就入宫去探望她。”
气氛刚有所缓和,萧昀忽就笑着把话锋一转,“我们再来说说两万两黄金的事。”
误会不解除,怕是这顿饭会吃得不痛快。
刚一提,萧轼把脸蓦地一沉,眸中闪过一道寒光,却听萧昀又道,“昨夜那两万两黄金可是你欠我的,不过我不急,哪日你有了,便差人送我府上即可。”
萧轼眉尖一抽,嘴角也跟着抽了抽,眸光明灭不定,“我如何欠了皇兄的钱?”
萧昀夹了片驼峰肉,一双如画的桃花眼斜了过来,“就昨夜,为救你养的那只金丝雀!”
话已至此,萧轼如梦方醒,心潮一阵激荡,“那昨夜在凤栖梧……”
皱眉把这话捋了捋,萧昀似乎也明白了些什么,只笑道,“眼见为实耳听为虚,她被下了催、情之药,不及时解毒便会伤及腹中胎儿,于是……”眼见着萧轼又要变脸,索性开了个玩笑,“于是就帮她把毒解了。”
但见萧轼一张脸铁青,拳头捏得咯吱响,额头上亦有青筋暴起,声音冷得吓人,“七哥明知她是我的女人,为何还要那样做?”
“我是事后才知道的。”眼看这人要发狂,萧昀眉峰一挑,搁了那片肉,仍是一派道貌岸然。
忽一声巨响,桌身一震,一桌子菜抖了抖,萧昀都怀疑桌子是不是裂了,移眸去看萧轼的拳头,意味深长道:“不过是给她扎了几针,你至于吗?这楠木桌名贵着呢,砸坏了可算你的。”
萧轼一时间愣住,会过意来又气又好笑,“七哥你分明是故意绕我!”
萧昀瞥他一眼,“是你自己色令智昏,岂能怪我?”
二人相视一笑,一瞬间雪融冰消,萧轼忽觉一身轻松,却想起昨夜自己怒火上头对乌凰的所作所为,不禁又把眉头皱起来。
夜未央忙乱了一整日,先前不知是药量不够,乌凰疼了半日,只见红却总不见那团血块落下,庄女医又才加了药,乌凰的身子本就虚弱,最后疼得受不住昏死过去。
萧轼赴完约又回公府处理了些要事,换了微服赶到倚楼春时已经很晚,岂料到了夜未央门口,里头还是乱哄哄的,他挂念着乌凰,正要进去却被李霁拦住,“王爷,现在房中血腥污秽,您不能进去。”
眉梢一扬,萧轼冷声反问,“什么样的血腥本王没见过,有何进不得?你倒解释解释什么是污秽?”他抬袖一指,一字一句掷地有声,“里头落下来的,那可是本王的骨血!”
见李霁愣在那里一动不动,言瞳忙上前一把将他拉扯到旁边,拍了拍他的肩以示安慰,再抬眸,王爷挺拔的身影早已消失在门口。
刚落下来的血块还没来得及处理,萧轼一眼便看到了,目光滞留片刻,再去看床上,乌凰惨白的一张脸血色尽失,连唇瓣亦淡得似两片枯萎的樱花,鬓发早已濡湿,却不知是汗水更多还是泪水更多。
庄女医还在查看乌凰出血的情况,碧玉在一旁掌灯,青禾正拧干棉巾为乌凰擦汗。
好一阵忙活,为乌凰擦拭兜垫好,庄女医抬起头来吩咐青禾碧玉,“被褥脏了,你们把姑娘扶起来,换床干净的。”
一直静立在暗处的萧轼步子一动,走上前,“本王来!”
冷不防的,把那边三人吓了一跳,慌里慌张下来行礼,两个小丫头还撞到了一处,险些带翻铜盆。
谁也没想到王爷这么晚还会过来,屋子里血腥冲天的也没收拾,庄女医手忙脚乱扯了块血迹斑斑的帕子把那团血肉一盖,扑通跪地,“王爷,此处污糟,您不能进来呀!”
萧轼置若罔闻,看也不看她们径直走到床前,不错目看着已然昏睡的乌凰,情不自禁伸手摩挲着她苍白如纸的脸颊。
刚掀开被子,想起来她是最怕冷的,遂吩咐青禾去拿件大氅来,把人一裹,轻手轻脚抱到了暖阁里。
大氅里的人似猫一样蜷在他怀里,安安静静睡着,她也只有沉睡时才如此顺从,任他搂抱任他抚摸。轻轻在她额上落下一个吻,萧轼拉扯大氅将她搂紧,回想起七哥今日的一番话,思绪不觉复杂起来。
不得不承认,他确实是色令智昏,险些意气用事将乌凰置于危险之境,如今舒贵妃和三皇兄已对他动了杀心,断然不会就此罢手,他必须小心提防,若被他们发现他心系乌凰,拿她来威胁倒是小事,怕就怕又如温倩那般,遭他们毒手。
正如七哥说的那样,不要在意虚假的名义,现在所有人都以为乌凰是七哥的新欢,正好以此来掩人耳目,保她周全。
他也是到如今才意识到,一味的避让只会适得其反,让舒贵妃母子变本加厉,即便要退,也要以退为进后发制人!
次日才至寅时,萧轼便要起床,怀里的美人睡得正酣,岂料刚抽出胳膊,那对睫羽一颤,人竟醒了。
昏黄的灯影里,乌凰以为自己是在做梦,把面前这张脸瞧了又瞧,在他邪魅一笑时迅速垂眸,再不理他。
本没想到她一睁眼便盯着自己看,分明还是个迷糊模样,萧轼忍不住笑着去逗她,“是不是太久没见,凰儿觉得本王的英俊更胜从前了?”
厚颜无耻倒是更胜从前了!乌凰暗暗腹诽,侧身往里挪了挪,并没打算理他,不料腰腹一紧,他惯会作恶的手又探了过来,被子里冷风大作的,他整个人就跟那狗皮膏药似的贴了过来,她只觉颈窝被他炙热的气息弄得奇痒,顿时一缩,“不要……”
萧轼把她耳朵一咬,手贴着她小腹轻轻揉了揉,“就是想要本王也不给,等休养好了……有你喊‘不要’的时候。”
唇舌在她颈窝处辗转,得了她一声娇吟,手又忍不住上移,在红梅暗香处揉了两把,这才念念不舍地起了身。
如此轻佻的话语和动作,乌凰一双眸瞬间噙了泪,再想及昨日生不如死的痛楚,庄女医说是因为她身子太弱要不得那孩子,联想到自己的遭遇,不免执念于身份,她说萧轼不配为人父,而以她如今低贱的身份,又配为人母吗?
如是一想,只觉悲从心起,不禁小声抽泣起来。
自从萧轼凯旋,皇帝的身子便一日好过一日,虽不能临朝,却可以在太极殿召见内阁宰辅们议政,诸皇子也在。
抬眸一扫,底下站着的一帮臣子,谁站了谁的队,皇帝心中大概有数,不待这些人张口,皇帝倒先起了头,一清嗓子,“寡人近日思帝室之恒继……”
一语未毕,底下众人皆掩声息,却听陛下接着道:“寡人有意择皇子中贤德者,茅土分颁,殊赐千乘,作藩屏于帝室,固千秋之基业。”
原只是封王……众人皆舒了口气,自陛下登极以来,仅晋封了九皇子一人为王,是历来所罕见的,之前朝臣们还在揣测,陛下之所以册封肃王是为了制衡太子的权势,如今太子自弃景福,唯肃王独大,此时再封王,用意便更加微妙了。
肃王如今刚立下战功,若陛下有意要册立肃王为储君,便不会在此时封其他皇子为王,而今如此,是否表明即将授封的那位皇子才是圣心属意之人?
可显然众人又揣测错了,陛下这一次,竟同时晋封了两位皇子,三皇子授封晋王,五皇子授封裕王,着礼部祥查吉期以奏,举行册封大典。
礼部尚书当场便回禀了陛下,二王同封,今年之内恐不能成礼,可能要等到明年。
但不管是今年还是明年,这王是封定了,三皇子那边的人自是喜出望外,只是之前便想好进言亲王就藩的一堆话,如今只好尽数憋了回去。
议完此事,有人还想再进言废太子一事,走出来还没开口,忽闻陛下几声咳嗽,“寡人有些累了,其他事,容后再议。”说着抬手指了指萧轼,“肃王留下,诸位爱卿先回吧。”
待众人陆续退出大殿,皇帝这才起身往寝殿走,坐得久了站起来有些身形不稳,萧轼忙上前一把搀扶了,“父皇慢些。”
皇帝灰白胡子一抖,勾唇冷笑了声,“你可看见刚刚那些人的嘴脸?一个个的没安好心,都憋着劲逼寡人杀你大哥呢!一个个的都是为父之人,为何就不能替寡人想想,你大哥再忤逆不孝,也是寡人的嫡亲骨肉,虎毒尚且不食子,又有谁忍心杀害自己的骨肉。”说着忽想起魏焱,不屑一声冷哂,“寡人倒忘了魏焱那个反贼,手刃亲子,连个禽兽都不如。”
萧轼默然听着,那血肉模糊的一团又清晰浮现,若非情势所迫,谁又舍得杀死自己的孩儿,即便是小小的一团尚未成形,也是他心头永远无法割舍的一块血肉。
此时此刻,他太能理解父皇的感受了,终苦涩一笑,“他们岂能体会父皇的难处,父皇若不想理,别理会他们便是。”
皇帝一声长叹,眉宇间染了一抹悲痛,“你大哥如今已疯癫痴傻与废人无异……留他这般痛苦地活着倒不如给他个痛快,寡人不想他再背负什么罪名,你可明白朕的苦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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