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1/2)
入夜,她从黑暗的墓室飘出来,王陵在深山里,附近是一片幽深的竹林,竹叶瑟瑟作抖,在月光下投出鬼魅般的影子,姒音只听得附近有乌鸦在“哇哇”苦叫,阴森森的,令人不寒而栗。
她忐忑不安地飘着,心想,千万别叫自己撞上什么不干净的东西,越想越怕,只好咕哝道:“南无阿弥陀佛……太上老君,急急如律令……”
念着念着,把自己给念得头痛欲裂。
这才想起来,自己就是鬼。
“笨!”她使劲捶了捶自己的额头。
也不知道萧默的魂魄跑哪里去了,他果然无情,明知自己在这里,丢下自己一个鬼,跑掉了。
她好不容易飘回上京,打着一把伞遮住光线,混在人群中,好奇地观察着周围的光景。别人看不到她,她却可以看到别人,且因为做了鬼变得耳聪目明,可以注意到寻常人见不到的细节。
比如,街角胡大爷的烧烤羊肉串店生意火爆,后厨却在宰老鼠;一条狗眼巴巴盯着烤肉,在咽口水,发出极细微的声音。
狗身后赌钱的牌桌上,有人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调换了手里和桌上的牌,嬉笑道:“我又和了!”
牌桌后的明玉坊里,芸娘正在罚不听话的姑娘蹲马步,声音清晰地传入姒音的耳朵:“放下身段,取悦客人很难吗?姒音不过一个歌伎,如今死了还以王妃之礼下葬,都给我学着点!”
“学我做什么?当个花瓶?”她慨叹。
明玉坊后面,一条小渔船飘在河上,渔女和书生人约黄昏后,相互依偎着,书生许诺道:“待我考上状元,回来娶你。”
“男人的嘴,骗人的鬼。”她凑到渔女耳畔,小声说道:“他意思是,这辈子不打算娶你了。”
再往前走,有小贩在叫卖:“独家胭脂,王妃专供,价值千金,现在开仓放送,只要百金一盒啦!”
“坟头卖胭脂可还行?”
她自言自语,百无聊赖地溜进茶馆,说书的此刻正表演得尽兴,说的就是她和萧王爷的故事。
说书人捶胸顿足,说道:“却说那王爷,得知王妃死讯,在廊檐下垂泪不已,黯然道:‘在天愿作比翼鸟,在地愿为连理枝!’气血攻心,吐出一口鲜血来。及至王妃出殡之时,他伤心欲绝,心情恶劣,竟是连上马也不能了!多亏仆从扶着他,才没从马上跌落下来。可见,王爷姬妾无数,可心里装着的,却只有王妃一人啊!”
“伤心得上不了马?我怎么没发现呢?”她偷偷落座,摸了一把瓜子磕起来。
她并不吃说书的这一套,可是茶馆里的听众一个个目不转睛地盯着说书人,专心致志听着,更有心软者,当场落泪,唏嘘不已。
她无奈地摇摇头,却发现隔壁桌有个老头并没有看说书人,反而是看向她在的方向。
他须发尽白,一袭白袍,背着装满书的书篓,手执拂尘,像极了道士,就那么用炯炯的眼神盯着她。
她有些心虚,难不成他可以看到自己?
好在那老头很快扭头,没有再看她,她兴味盎然听下去。
说书人无语凝噎,眼角垂泪,半天,才吐出一句话:“到了王陵,萧王竟是哭得连呼吸也不能了,一头撞死在石棺上,血溅当场!为王妃陪了葬!都说江山美人,王爷身为摄政王,权倾朝野,却为了美人舍弃这一切,当真是可悲可叹,实乃千年来第一等多情种啊!”
眼下倒是,当局者清,旁观者迷。
“若他真有这般深情,怎会与我说‘此生此命,与你两清’?”她喟叹,眉间止不住忧愁,突然有些心碎。
恍惚间,她想起过往,突然明白了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幼时他教她下棋,曾经说过:“人生如棋局,步步为营。”
他还说过:“人活一世,最难得的,不是金钱权位,是永远被人铭记。”
他想必是抱着这样的理念,像匠人打磨瓷器一样打磨自己的人生吧。如今他位极人臣,家财万贯,什么都不缺,可焉知以后会不会盛极必衰?焉知死后有几个人会记得自己?
这个时候结束生命正是最完美的,后世人会将他的事迹传为千古佳话,会永远记得他,说他青年才俊,身份高贵,却为了出身低贱的明玉坊美人放弃锦绣人生,何等潇洒风流!
至于这个美人,是她还是别人,都不重要。
他,还是在利用自己最后一点价值啊。
姒音第一次觉得,自己真聪明。
“唉,自己出殡这才几个时辰啊,说书的就编好了故事。”她撇撇嘴,叹道:“谁编得这么浮夸,让我找到,非得痛骂一顿不可!”
“我编的。”隔壁桌那老头突然凑了过来,盯着她,笑眯眯回答道。
姒音吓得差点把瓜子壳咽了下去。
“你,你是谁?为什么可以听到我说话?你,你还看得到我,是吗?”她语无伦次。
“因为我也不是人呀。”他捋着胡子呵呵一笑。
感情他和自己一样,是瞎晃悠的鬼魂啊,姒音松了一口气。皱着眉头,把一把瓜子壳都丢到他脸上,没好气地问道:“你这糟老头,干嘛要瞎编我的故事?可恶至极!”
他抖落了瓜子壳,并不生气,眉间掩饰不住的笑意。
“我只说我不是人,可没说我是鬼。”他一本正经回答道:“我乃六界第一战神书翁,专门负责记录天地六界的逸事,哪里有故事,哪里就有我。”
这老头,是神仙?完了,自己刚刚还拿瓜子壳冒犯他,他要是恼了,捏个诀儿,自己这小鬼不就灰飞烟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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