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1/2)
03.
顾言做了一个挺混乱的梦。
像是只身穿过一个曲折狭窄的长廊,双掌触着墙壁,奔跑的喘息和心跳声在自己耳畔无限放大,于逼仄中滚来滚去地乱响。他像没头的苍蝇在四处逃窜,实在心慌得厉害,举目四面鸦黑,墙似的,阴沉沉地压在他的视网膜上,遍寻不到任何出口和光亮。
他跑得吃力,浑身出汗痉挛,却仍然停不下脚步,仿佛像是有谁在追杀他一样。
身后的“嗞嗞”声像是偏要在耳蜗中扎根,始终如影随形。
不知跑到何时,脚下踏空,四下大亮。
他手腕上的佛珠忽然断掉,在地上砸出淅沥如雨的颗颗清脆声。
然后骤然惊醒,从溺水般的梦魇中脱身。
顾言躺床上抽了一会儿气,好一会儿才缓过来,他掀开被子,光裸着上身走去客厅,往空空如也的胃中灌下大口冰水。
待到心跳平复下来之后,他转身走向阳台。凌晨三点半,25楼,冰冷刺骨的夜风自下往上吹拂,极目往远处眺望,CBD的高楼阴影纵横高低,参差不一,像一个个堆积起的钢铁积木,坚硬无情,尚且于夜色中幽幽闪着霓虹灯光。
底下车水马龙,广告灯牌明亮,世界依旧灯火通明。
他眯眼听着这些空旷,呼啸的声音,来自于深夜都市河流之中的喧嚣,来尔复往,这才找回了一丝自己存在的真实感。
然后点了一支烟,用嘴衔着,垂着睫毛打开手机检查消息。
深夜时分的朋友圈,一划拉下去全是些疯癫的红男绿女,酒吧,KTV,宾馆,会所,Party,盘丝洞一样的地界,全部是乱七八糟的妖魔鬼怪。
还有一个在高速公路上直播飙摩托的,磕得满脑袋血还在倔强自拍。
他吐出一口烟圈,在黑暗中氤氲出淡淡的蓝色,然后这些东西很快被风吹散了,虚空之中什么也不剩了。
顾言挺立在站在阳台上,用夹烟的指腹反复去摩挲手腕上纵横凸出的伤疤,那附近神经坏死,触摸起来麻木无感。他忽而想起了自己的年龄,已经26岁了,马上要过27岁生日,尚且还算年轻,但是他觉得自己正在迅速地褪色和枯萎之中。
一生的热情燃尽在年少时刻,剩下全是黑鸦鸦的余毒。
再往下,是陈河两点多发的一条,“爱情是什么?”
他现在倒不想再去质问这家伙大半夜为什么还在思索这么矫情做作的问题,因为他早就发现陈河就是个两面三刀的东西,表面上一口一个“顾先生”叫得很动听,但实际上一点也不听话。
并且而今站在十月份的夜风中,顾言满身阴郁,发现自己也很难回答这个出自高中生的天真而愚蠢的问题。
思索良久,他挑着眉毛打下了五个字回复,“爱情是狗娘。”
睡意全无。
顾言坐到电脑前处理了一会儿工作,眼神瞟到手边搁着的相框,里面穿着白衬衫的Omega正对他笑盈盈地露着贝齿,他静静地凝视了他一会儿,一股无力的愤怒忽然涌上心头,然后忽然就咬牙笑着发问,“你现在是不是很得意?”
没有应答,也不可能得到任何应答。
他心中烦躁,一掌把那个相框拍倒在桌上,然后丢到抽屉里锁起来了。事到如今,他始终有一种被拿捏命脉,无力挣脱的感觉。
接近十年,不能恢复原样的手,不能修复完好的心。
妄图挣脱,但一切始终停滞不前。
到九点钟,他又西装革履地准时出现在公司,仍然一副遥不可攀的矜贵样,谁见了都赶紧点头。助理林雁凑上来跟他报告今天的日程,上午开会,下午见林总,晚上出席某个画展,他被这些密密匝匝的行程安排弄得快喘不过气来。
女Alpha红唇噏张,香水味道浓厚熏人,透着一股欲盖弥彰的味道,想来昨夜应当是过得十分销魂,抑制贴都遮不住。
顾言朝她摆手,示意她赶紧靠后站,别离自己那么近。
开例会的时候,投屏上的销售数据图和折线图的彩光照得他晕头转向。
抿了几口咖啡提神后,他仍觉得胸口闷疼,循着呼吸一阵阵膨胀鼓动着发作,像是有细碎的玻璃渣在血肉中来回翻腾辗转。
待在餐厅勉强享用完一顿海鲜痛风套餐之后,他觉得自己体内的嘌呤值在飙升,头昏脑涨,额角的青筋在一突突地跳。
窗外阴云密布,山雨欲来。
马不停蹄地赶回公司还要和事业部总监促膝长谈,她最近刚怀孕,又顶着上头顾言的压力按指标在裁人,每天被聚在茶水间的职员戳着脊梁骨骂,精神状态几乎要陷入崩溃。
顾言花了一个多小时劝慰她,将领导的艺术发挥得极好,他说这是关键时刻,你一定要顶住压力。
嘴上说得极漂亮,泫然欲泣的总监前脚刚出他的办公室,后脚顾言自己却顶不住了。
在这场雨落下之前,他率先昏倒。
他两眼发黑,心脏有如钝器不断暴力捶打,霎时剧痛扩散到全身,他一手揪着胸口,一手扶着办公桌,缓缓滑跪在地毯上倒下。
然后他听到林雁进来打翻咖啡的声音,失去意识之前,他心想,去他妈的,地毯又不保了。
压力过大引起的心肌缺血。
简而言之,他的迁延性心肌炎又复发。
顾言自病房里醒过来的第一件事还是叫林雁赶紧滚出他的病房,他一闻到她身上那股熏人的味道就恨不得再昏过去一次。
护工进来给他喂了一点盐水,见他一抬手,也很快也非常识趣地出去了。她照顾这位先生有许多次了,很了解他的生活习性,不喜常人触碰,有事按铃,她也乐得轻松。
顾言兀自躺了会儿,再度疲惫地睡过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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