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学(中)(1/2)
见众人的情绪已经被撩拨了起来,“先生”微微一笑,做出了更诡吊的举动:他自己也跃下圆台,快步走向最前排长凳中央坐着的一位男子,将手掌抚上那人的肩膀。
“善客,我能否问问,你求子不得,已经有多少年了?”
“先生”的嗓音变化多端,此时格外低沉,显出一副和蔼可亲之态。但戚策琰却在其中捕捉到了一尾深潜的蛊惑,那蛊惑细麟长尾,只现了个形就灵活地游走了。
这人去算命也好,说书也罢,就凭他这唬人的伎俩,绝对能击败诸多同行、成为其中的佼佼者——可无论如何,他配不起“先生”的名号:圣贤以德服人,以明^慧育人。劝人向善、发人明智,用不上“劝诱”这等下三滥的把戏。
戚策琰沉下面孔。
被选中的祭品是个小个子男人。从戚策琰的位置,恰好能瞥见那人的一半侧脸:只见他眼睛忽然大张,似乎对突然蒙宠感到异常惊惶。
“五……五年了。”他犹豫片刻,嗫嚅道。
“五年啊,这日子真是难熬。”听见了合心意的答案,“先生”叹了口气,同情道。
与此同时,他那居高临下的俯视却忽然改头换面了:盈满悲悯和慈爱,但虚假粘腻如羊脂,一碰即化。“先生”又将宽大的手掌从男子的肩上缓慢上移,他轻抚男子的额头和髻前发,如同抚摸幼兽,又像慈父抚爱幼子。
小个子男人懵了,竟一动不动地任他抚顶。
一高一低,一站一坐,一上一下。“先生”身形高大,如此,更衬得面前的男子渺小软弱。望着这不协调的两人,戚策琰心里有说不出的怪异感,他无端想起了自己与和期几天前在福神庙拜过的石刻福神像,以及它脚下众香客闭眼祈祷时脸上的虔切。
信则灵。
之后,“先生”又对那小个子嘘寒问暖,一步一步地引导他将心底的淤泥倾吐干净。“先生”言语真挚,不管是神态还是触碰都很自然,像是极亲近的样子。不明就里者,略看一眼,肯定会将他视作那小个子男人的忘年老友。
突然,“先生”做了件惊人的事情:在小个子苦涩地道出自己为求子、五年来已花费了三十万白银后,“先生”又慈爱地抚了下他的头,召来站得最近的一个蓝衣人,从木盒中随手掏出了一叠银票塞进了小个子的手中——要是那银票不是假货,可看那纸叠的厚度,远不止三十万两了。
全场哗然。
“刚才我说过了,我们是领受福神旨意播撒福泽的苦行者,”先生挺起胸膛,环顾四周,对这十几张震惊的面孔波澜不惊地浅笑,“福神有云:应以慰众生之苦为先。”
戚策琰不予置评。他侧耳听着旁人蚊蚁般细密吵嚷的议论,察觉到他们对“先生”和他那离谱的行为和言论的态度有了大变化:从厌烦、漠视,到惊讶,再到如今的将信将疑。戚策琰旁边坐着的是个白面瘦子,现下气氛宽松,他看戚策琰仪仪表堂堂,又闷不做声,很是深沉可信的样子,便低声向他搭话:
“你信福神吗?福神……真有他说的那么好?”
听着那怀疑又兴奋的语气,戚策琰很想道出实情,出言警告他切莫轻信,但想想,又作罢了。他只冲那白面瘦子摇了摇头。
膝上放着厚厚的银票、将五年的苦楚吐露完毕后,小个子的心已被“先生”彻底拿捏住了。他双手紧紧握着“先生”的手,泫然欲泣。
小个子男人正低垂着头,忽然听到他高居云端的恩人又温和地向他发问道:“我问你,善客,你觉得这五年的苦难,应当归咎于谁呢?”
那尾蛊惑又折返回来了。
本章未完,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