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学(中)(2/2)
戚策琰握紧拳头,感到事态如发狂烈马,正向他无法掌控的方向疾驰。他那份不祥的预感愈发强烈,也愈发不安。
“啊?”
小个子有些怔忪:“这……能怪谁吗?大概是我命不好吧……”他低头,迅速拭掉眼角的泪滴,并没留心“先生”和善微笑里转瞬即逝的失望和轻蔑。
“先生”松开他的手,转向下一个猎物。
等待“福泽”降临时并不枯燥,台下每个人心底都有一坛苦酒,或陈或新,却都醉人,叫饮者情难自抑,每每沉默或流泪。大概是因为不幸事虽千差万别,却总有近似,能震荡起共鸣和回响。
只有一人在局外。
应对这种状况戚策琰得心应手。他将先前“赵满贵”在公堂上休妻的那个想法,微做了些润饰搬了上来。尽管他故事讲得精彩,也独树一帜,但水只是水,装在酒坛子里也变不成酒。
不过戚策琰也清楚,凭“先生”的老谋深算,绝不会信他编的瞎话,却同样不可能抓住他的马脚。他毫不躲闪地直望“先生”的眼睛,像是坦荡地表明:别装相了,你我都在撒谎。
这人不好对付。
自知遇上了高手,“先生”的假笑愈加灿烂,他不恋战,草草敷衍了几句,便将那套收买人心的话做了收束:“善客,在你看来,这两年的苦难,应当归咎于谁呢?”
这是此话术之眼,每个人都被问到了,但十个有九个回答的都是“命中劫数”。戚策琰并不打算坐以待毙,他笑笑,反将一军:
“福佑四方。老善客您蒙福神恩泽最久,眼睛也最澄明,说实在的,我对此事迷惑得很……倒是想请教请教您的高见。”
红衣“先生”的戏码是练出来的,贵在熟能生巧,他本人并不精明。他没指望戚策琰能说出他想要的那个答案,但同样没料到待宰羔羊会以蹄夺刀、反向他刺过来,一时语塞,楞了下才找回了步调。
“以本人愚见——”
可羊群中忽然响起了另一个人的声音,抢断了他的话头。
“全都是你媳妇的罪!”
那个说话的人竟然是黑衣男。
戚策琰惊讶地看向前头,黑衣男的背影僵挺,不过在微微颤抖,似乎他也被自己一时冲动而出的风头吓了一跳。刚才那句话,他之前的胆小怯懦全都不见了,只有无垠的恼怒和愤恨在其中生根发芽、开花结果——他仿佛变成了另一个人。
或许是“赵满贵”的境遇同他有三分相似,让他压抑许久的愤懑忽然找到了爆点。他是在说自己。
戚策琰突然发现,面前的红衣“先生”露出了满足的微笑,仿佛在沙漠中长久跋涉后终于寻到了绿洲。戚策琰迷惑不解,但心生寒意:
如果他蛊惑人心的目的,就是想催使这些人将这个正答根种于心,那“贵子方”究竟想要做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