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8章 更迭(1/2)
真金送走皇帝后,又折身而返。我正阖目休息,听到声音,微微睁开了眼,目光带着询问。真金轻轻和上门,走过来沿着我床沿坐下,微微笑道:
“察苏,身体可怎样了?”
我无声一笑,让他宽心,并不想说话,只是往被子里缩了缩。
他觉察出我的冷淡,有些不安,倾身过来,抚了抚我的额头,歉然一笑:“这几个月,实在委屈你了。”
“我与案犯牵扯不清,父皇疑心也不无道理,谈不上甚么委屈。”
我睁眼看他,眼前是过于清晰的脸庞,一瞬间又觉得悲怅难言,胸口被堵得窒闷不已。这面目的确酷肖白瑀,也难怪张易会出此下策。可不管怎样,阿合马之死,对真金而言是个不可想象的意外之喜。在忽必烈面前,他还能勉力克制,此刻的他,眉目舒展,笑意盈然,再也不是往日阴郁愁闷的模样。
“傻妹妹!”他听出了我话中怨气,朗声一笑,用手指在我额上轻轻扣了一记,“你若与案犯同谋,避嫌还来不及,又怎会于当场现身?更不可能哭着求人救治那贼子……这些,父皇心里都明镜得很!”
闻言,我一时无话。白瑀冒充太子,同张易、王著合谋行刺,的确给真金带来了麻烦,好在忽必烈没有深究。可是这些人却替真金除去了阿合马呀!最后在他眼里,却仍逃不过 “贼子”二字!
他见我目中仍带疑虑,索性把话说开:“王著、高和尚为民除恶,堪称‘义侠’。可此次暴动,涉案达百余人。父皇心里既怒且惧,你不会不明白。暴徒动的是阿合马,但对朝廷,未必没有怨言。若不加严惩,以儆效尤,以后难免旧事重演。对身有嫌疑的公主,都毫不容情,拘押宗正府加以讯问,可见皇上的决心了……这些都是做给天下看的。父皇所求的,不过是一个大局安稳。”
“那我呢?究竟要如何处置?父皇这出戏,又如何收场?”
我冷冷望他,眼神也多了几分锐利。真金见状,不自在地皱起了眉头:“你向来任性纵情,凡事哪怕多考虑一分,也不会当场做出如此招眼的事!若要服众,父皇对你便不可能不管不问。”
他一脸告诫的神色,眉间隐着愠气,我自知不宜再言,便悄悄沉默下去。我自取其罪,的确怪不得皇帝,更没道理迁怒于真金。人类的悲欢并不相通,真金身处事外,又怎能理解我当时的心境?
我拥被而卧,转头不再说话。真金默然片刻,带着歉疚似的,轻轻一笑,将我落下的碎发撩到耳后理好,好言劝道:“好了,别和我赌气。听我说,”他俯下身,刻意放低了声音:“阿合马一死,贼党虽在,没人为其遮风挡雨,便不成气候。今日你也见了,皇上对阿合马已然生怒,下命孛罗详查其情。待定了罪,证实阿合马死有余辜,你呢,便可脱罪了……只是当下,还需委屈些时日。”
阿合马身死之际,自是剿除同党之时。除恶务尽,真金深深明白这个道理。汉法派隐忍多年,才等来这么一个机会,真金又怎会错失良机?
我心底一叹,多少寻得了一丝安慰:如此,白瑀也算死有所得。
“我明白,你无须顾虑我,”我点点头,无心再纠察各人心思,只是觉得疲倦,“宗正府虽然寒陋,但无风无雨,谈不上委屈。外头的风风雨雨,都赖太子遮挡了!”
他从被子下捉住我的手,轻轻握住,安抚道:“妹妹,安心养病罢。待你回府时,哥哥便能还你一个青天白日了!”
*
皇帝既已下命严查阿合马贪腐之事,真金得令,自然毫不手软。一时间,风雨喧天,满朝骚嚷。经孛罗、和礼霍孙等人审讯,阿合马党徒竟达七百余人,其子侄、党羽被论罪处死,余人或被革职,或遭罢黜。阿合马经年搜刮的巨额家产被尽数籍没,其数额之巨,让皇帝也瞠目结舌。忽必烈这才回味过来,自己竟被阿合马蒙骗二十余年,恼羞成怒之际,下令将阿合马剖棺戮尸,纵鹰犬食其肉。上至百官,下至黎庶,无不拍手称快。
阿合马为祸朝野多年,一夕覆没,其党徒自然也是树倒猢狲散。朝中缺员之际,自是真金大有作为之时。忽必烈日渐年老,懒于朝政,加之行刺宰相一案对他打击犹深,一时也就放手给太子,由着他署理朝政去了。
经此一事,理财派势力几乎被打压殆尽,隐忍多年的汉法派终于重新登场。翰林学士和礼霍孙继任右丞相,其作为儒臣,自是真金属意之人。不仅如此,真金又启用儒士何玮、徐琰,重新任用杨恭懿、董文用等名臣宿儒,并召用南人儒士入朝为官。一时间,朝中名儒济济,汉臣满堂,似乎重现中统至元之初的气象。
汉法派的春天等得太久,却又来得太快,我竟有种惶惑不安的感觉。阿合马虽死,所遗弊病却是样样俱在,欲彻底革除,也绝非朝夕即成的易事。摆在真金面前的,既是机遇,又是考验。
然而,真金并不以此为虑。
清查阿合马党徒之际,我就被皇帝放出宗正府。在府中安养之日,正是朝堂风雨交迭之时,待我病愈,如真金所言,朝中果然改头换面。多年来,为皇帝和权臣所制,不得施展的真金,也变得意气风发,神采焕然。我去东宫探望之际,他正在宫内兴致勃勃地射箭,右丞相和礼霍孙侍立其侧,似在秉事。真金起初只是漫漫听着,手中箭羽不停,待兴致尽了,将弓箭递与仆从,任婢女帮其擦净额上汗水,甩甩双臂,待全身松乏下来,才转身望望和礼霍孙,嘱咐道:
“丞相今在中书,宜尽平生所学,力行孔子之道。诚有便国利民事,毋惮更张,如有阻扰,吾当力持之。”
和礼霍孙得太子承诺,一时动容,嗟呀良久,才道:“如今阿合马党徒尽去,朝中多有官职亟待补缺。殿下虽大力援引汉儒名士,却只解得眼前之急,难免有擢用私人之嫌。依臣之见,不如重开科举,以作选贤举能之便。”
“此事我亦思谋良久,”真金闻言,脸上的喜色渐渐冲淡,眉头忽而染上一丝忧愁,“只是皇上对此向来不以为然,如今朝中人事更迭,诸事未定之时便仓促提议,恐惹得圣上不快。科举非小事,不宜遽然行之,容我再作思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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