露真(1/2)
晶英与小舟相认时只将话讲了三分, 其实王家这两年的变故远不止李季妆病逝。后来无缘再见小舟, 她也将这秘密守住了, 便是凭白讲出来, 也不会有人相信。
到灵武城后, 王家安置在靠近皇帝行在的别院, 但新朝尚是草创之际, 各处也讲究不到哪里去,不过就是比在路上时安稳了些。永穆公主的病渐渐调养过来,只是日夜牵挂的还有件要紧事——王潜,他并不在逃难的队伍里,也便是不在灵武。
一日,晶英端了午食侍奉永穆公主用过,行至廊下正见王训前来问安, 因而先禀告了一回, 说起公主的心病。
“阿郎到现在还没有消息吗?前两个月不是还收到阿峘发来的书信了?如今公主逢人便问, 真要把人急死了。”
国难当头,家业亦是艰难,王训代为主事, 由来心力交瘁, 只便叹道:“你还不知道吗?自两年前小舟离世,潜哥便是一蹶不振,却从去岁兵乱忽起,反而有了精神,主动请调讨贼。他必是存了死志, 只怕流连战场,也不知道要传家书了!”
“卢娘子她……”晶英不觉深深皱眉,很想将小舟还活着的消息说出来,“当年不是没寻着娘子的尸骨吗?如果她还活着呢?”
王训没听出晶英的试探之意,反觉得小婢天真,苦笑道:“当年之事于她太过屈辱,她的绝书里字字泣血,便至今想来也不能稍平。纵然未见尸骨,但她若是投水投崖,我们又到哪里找去?”
晶英没有再说话了,她觉得应该想办法再与小舟见面,否则一切都是枉然。她自己也想劝小舟站出来,不为王家,不为王潜,她还有许多话要同小舟说的。
王训仍去问安,但因终究没有王潜的消息,难以劝解母亲,不多时也就退了出来。他叹息着回到邻院居处,一抬头却见李从愿抱着儿子季奴在廊下哄弄,情景甚是温馨。
“荀娘,把孩子先带下去。”王训不容自己久看,很快走过去吩咐了一旁的荀娘。一场逃难让王家婢仆四散,到灵武时已没剩了几个,荀娘则因年长持重,如今暂代保母之职。
李从愿倒只一笑,也将随从侍婢遣远了些,说道:“季奴一路跟我亲熟了,你怎么反不让了?”
王训不答,却先恭敬行了一礼,才道:“小儿自有人照料,不敢劳烦贵主。训是丧妻鳏居之人,而贵主尚是未嫁之身,不便往来,请贵主今后也不必再临贱地。”
“你一口一个贵主,我是什么贵主?又有何封号?”李从愿有些恼了,声调不觉扬起,“王训,你我六七岁上就相识了,到如今快二十年,你怎么总是这个样子?!”
王训只是默默听着,面无表情。
“若非兵乱出逃,你是不是一辈子不打算与我有来往了?”李从愿继续诘问,眼里却缓缓流露一片痛惜之情,“季妆也是宗室,我虽不认得她,但我知道她一定是个很好的妻子,当年皇祖赐婚,我也知道你是没有办法。潜哥可以拒婚公主,可你不能任性,即使姑母待你很好,你从小大也拿着分寸,不敢忘记自己是庶出……”
“训是鄙贱之人,是不敢有失分寸。”王训似乎仍无动容,话语冰冷,说完又向后退了一步,眼帘低垂。
“可是,季妆不幸亡故了,你不能总是沉浸!季奴那孩子已经会说许多话了,可他还不会叫娘,你忍心吗?”季妆说得越发急切,又上前一把牵住王训手臂:
“叔父如今已是天子,可以与我们赐婚,只要我去求他!我也知季妆离世尚不足两年,左右叛乱亦未平定,我可以等着!我已经二十多岁了,早过了寻常嫁龄,我不怕再等几年!”
王训本非绝情狠心之人,正如李从愿所言,他们相识近二十年,早就彼此有意,不过是中途造化弄人。昔年典娘曾与他深谈,说他只知逆来顺受,从不为自己而活,他便有过一瞬清醒,他口中呼唤的“愿愿”,也就是如今站在他面前的李从愿。
王训没有再拒人千里了,可他也只是不动,两只眼睛渐渐模糊起来。大约也真是无话可说,作为一个男人,他对不起这两个女人,即使有许多障碍并不是他造成的,也不是他能跨越的。
世事由来复杂。
李从愿离开别院的时候已经将近申时,日头西斜。她的脚步很是留恋,在心里对自己说,下一次还要继续来的。
“贵主留步!”
这一次唤“贵主”的不是王训,他不会追出来,这是晶英。方才廊下的情形,晶英都悄悄收入了眼底。她是季妆的侍女,但并不讨厌李从愿,反而觉得王训应该早些续娶。因为,季妆临终前曾交代了她一些话,这些事她比王训看得明白。
“你是叫晶英吧?”李从愿一路亲近王家,早见过晶英,对她一笑,“是不是二郎还有话要你转达?”
晶英摇了摇头,先恭敬行了一礼:“是奴婢自己斗胆,想借这个机会告诉贵主一些事。”
李从愿看晶英的神情很不简单,也知道她是季妆从纪王府带来的丫头,没多犹豫便应下了。
二人在李从愿停在街侧的马车里说完了话,从愿又亲自送晶英回到别院门首。彼此的脸色都和说话前不一样了。
“奴婢还想请教贵主一件事,贵主可知随驾来灵武的人,除了安置在这里,还有在何处的?奴婢要寻个人,她对王家很重要。”
虽是身份悬殊的两个人,但马车里一番彻谈已算是交心,因而晶英只把心底的计较直言,李从愿听了也乐意帮忙。
“说起寻人,我也有个人要找,也在随驾之列。不过什么叫对王家很重要?她是谁?”
晶英微叹了一声:“说来话长,倒不是奴婢不愿说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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