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果（1/2）
十月, 至德天子为欲扩张军势，遣了使节往西北外族借兵, 于是李泌请命天子驾幸彭原, 以等待西北军队汇合。天子既托付社稷，此请亦无不从, 便以广平王与李泌随驾, 离开了灵武城。
李泌这一去，匆忙得连与小舟道别的时间都没有，不过就是在离开的车队里，在大街上，与小舟遥遥相望了一回。他的思量, 他的心意，小舟自然不能从这目光里体会。
“阿姊，我看这李先生相貌不俗, 又为天子重臣, 你若嫁给他，这辈子一定享福。”
赵显伤情已复, 这日也跟着小舟前来送行，他只见了李泌这一面，却是印象极好。小舟听了，觉得赵显口无遮拦, 但也只作一笑。
“你知道什么。先生于我有再造之恩，我跟着他，无非是侍奉报恩。你方才也见了, 他不是常人，君王引为国器，又岂是我这样的人可堪般配的？何况，我也无意。”
赵显撇了撇嘴，似乎找不到反驳的话，叹了一声：“那阿姊便不打算嫁人了？还是说……你还想着王家那个人？”
“你今日为何如此多口？”小舟着实恼烦了。自从那日王潜表白，对于“王家”两个字，她便有些逃避，然而更是迷茫的。
“阿姊！”赵显急忙拉住小舟，倒也不是故意惹她，解释道：“我就是担心阿姊一时心软，挨不过那人的缠，又回火坑去了！”
姐弟俩说着，不觉已回到驿馆门首，而赵显刚说完这句，小舟正欲回时，一抬眼，却先见到了那个缠人的人。谁下了符咒一般，说什么来什么。
“你又来做什么？！”赵显自不客气，立即张开双臂挡在小舟身前，“别以为你救了我，就可以无休无止地来烦我阿姊！”
王潜原是倚在门首的墙壁上，姐弟二人的谈话也零星听到一些，便早知赵显的态度，很不屑。“所以，我那时为什么要救你？没了你，我见你阿姊岂不方便得多？”
王潜比赵显年长许多，自然不是当真计较，不过当他是个傻小子，揶揄一句也就罢了。赵显倒还倔强，只是终究寻不出好话来，撑着腰瞪了半晌眼睛。
门首最是人来人往之处，二人却是僵持不下，小舟实在看不过，赶紧将赵显推进了门，警告着不准多事，这才消停了。
“潜哥此来又是为何？”小舟也是无奈，强打起精神应对。
面对小舟，王潜自是换了副殷勤面孔，又忽从身后举出一方藤盒：“我记得你喜欢吃红果，也到了这季节了。灵武的水土与长安不同，大约味道也是不同的，你尝尝？”
红果，这也是一样很遥远的东西了，可不知为何，第一眼，令小舟想起的不是别的，而是上次王潜送红果的藤盒，是圆形的，如今是方形的。这微渺的细节因何跳出来，还如此清晰？
“我其实……”小舟略低了头，但目光仍不离藤盒，“其实那次的红果是我为寿珍县主准备的，因不便与你细说，就随口说是自己喜欢。后来潜哥送我的红果，我也是给了县主。”
王潜从前并不了解小舟的喜好，所以这红果也是搜尽枯肠才想起来的，是唯一的。他想以此示好，慢慢追回小舟，可这丫头却一下否决了他的“唯一”，不免令人沮丧。
“那，我自己吃吧。”王潜的兴致减了大半，而究其源头，也只能怪自己。他将藤盒收了下去，随手臂垂在身侧。
“潜……”王潜的失意让小舟感到一丝不忍，她暗自咬唇，正抉择着要不要就收下也罢，却见这人手上的劲松了，藤盒里的果子滚落几个，便顾不得了，赶紧蹲身去接住，“你小心些。”
王潜见状却也急忙蹲在小舟面前，捧平了藤盒，又来了精神，盼切地问道：“那你喜欢吃什么？”
王潜这一凑近，有些冲过了头，鼻尖直抵小舟面颊，令人一惊。“这个就行，给我吧！”小舟不觉满面发热，拿过藤盒立即站起。
王潜却只是笑，两只手空了，在衣袍上来回蹭着：“天还早，驿馆离城郊不远，还是有些好风光的，去逛逛？”说完，王潜又从馆前停马的棚子里拉来一匹马，“山地不便行车，骑马舒服。”
小舟明白了，这人原都计划周全的。“我不会骑马，何况两个人怎么骑一匹马？”
“我……我牵着，你骑！”王潜本想说他带着小舟骑，不过看样子这心思被戳穿了，并不顺利，则只好以屈求伸。
小舟忍笑不已，仰面道：“何敢劳王主帅牵马坠蹬？”
“怎么不敢？！”王潜生怕小舟直接不去了，思绪混乱，“要么，走路吧，走着去！行吗？求你！”
小舟看王潜约莫要用尽浑身解数似的，也是难为了他这么个出身的人，便索性应了，走路。这时，赵显先前的一句话又在小舟耳畔回响起来，“一时心软，挨不过那人的缠”。
果真是挨不过的。
十月的北地已是严冬，城郊荒芜，寒风侵骨，小舟虽原就披着件外氅，却也还是不大抵得住，周身发冷。王潜，可真会选地方。
“如今天子驾幸别处，将守卫的军队也带走大半，轮值的人少了，难道不应该忙碌些？为何单你闲的这样？”
一路走去，王潜兴奋得停不下来口，简直高谈阔论，一会儿给小舟讲述自己在战场的英勇，一会儿又绍介起灵武城，就差持上刀剑当场演示。小舟无可奈何，由不得堵他一句。
王潜其实不闲，正如小舟所说，轮守的人少了，他又是主帅，责任更重。但，他既为了小舟不去东征，留下来也不能白浪费了机会，或者说为了小舟，庄重有志的王潜已经没了原则。
“李先生随驾而去，我怕你一个人照顾不过来，赵显那小子轴得很。”王潜找了个蹩脚的借口，实则也带出了些许本意：李泌不在，他正可以“兴风作浪”。
不料，小舟却果断回道：“先生寻常也是不在的，况且多了显儿，只会多个帮衬。男儿志在四方，就要像先生那样才好呢！”
原来，不仅这红果送的不对，留守也留得不对，自己所做的一切都成了“不是”。王潜终于深感挫折。
“李先生在你眼里就那么好么？我就毫不能与他相比？”王潜苦恼道，语气十分无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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