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旋(1/2)
王典娘将礼见过, 不免小舟佯作欢喜,唤了声“小妹”,一面请各人宽坐。王氏再是觉得听着刺耳, 也只得在心内暗恨。
少时, 寒暄已过, 众人见小舟和气,言语也多起来。尤以两个嫂子,俱是有计算的人。这里虽不是她们的娘家,但见王氏方才那般, 被老夫人下了脸面,与自家长嫂也不亲近,便知她在这家里不受待见。因想来她到底是庶女, 王家重视的是姻亲体面,却并非她。故此,二人未免拉拢着小舟,一为攀附奉承, 二为排挤王氏。
大嫂周氏, 申州娘家原就是累世富贵的官宦门第, 有些见识。一自小舟进门,她便打眼从头到脚细细瞧过。
小舟是梳着翠螺髻, 挽得略松, 簪了玉燕钗,金花钿,发后垂着五色丝带, 风流灵巧又不失贵气;面上的妆虽不大浓,却胜在眉目如画,楚楚盈盈,双颊描得两笔斜红真若勾魂;身上着了件紧圆领银红窄袖罗襦,腰间系着宝相花绢八破裙,玉体纤长,骨骼挺秀。似这等美人,周氏活了三十余年,竟是头一回见过。
周氏少不得要夸赞,因而笑道:“妾身早闻灵武夫人是出身五姓之一的范阳卢氏,门第高贵,今日得见,殊为大幸。夫人不仅年轻貌美,且举动气度更则持重大方,妾身实在敬佩。”
这话音一落,二嫂子章氏也不甘落后。她虽出身略低,但经年在侯府里做媳妇,早就学透了。“大嫂说得极是,妾身等虽年长些,刚进门时也远不如夫人周全的,今后还望夫人多多指教呢!”
周章二氏的话极尽谄媚,莫说小舟,连那王典娘也听得烧耳朵。她究竟气还未平,不屑跟风,只佯作颔首应承,心里嗤笑,想这二人倘若真有如此和谐,烂泥菩萨都会过河了。
小舟虽不惯,但早也预想着如此场面,因便仍作客套,慢慢迁入正题。她起了身,与晶英递了眼色,晶英便将早捧着的三道制书送到小舟手边。
“既是亲戚,真心相待,望老夫人和各位兄嫂踏实住着,也不必多想自家宅子几时修好,倒显得我不待见,王家也小气了。”小舟先将这话对着堂上长辈讲了,转身缓缓下去,“如今,初回与亲家见面,倒也备了些薄礼,万勿见嫌。”
周章二人眼睛亮得很,早见晶英手中三份纸卷,又听是礼物,互望了一眼,都觉得是房产地契之类。毕竟,王家阔绰,而李家在战乱中家业凋零,长安唯一的住处也破损不堪了。
“这是大嫂子的。”小舟依着次序,先来到长房跟前,取了一卷,展开确认无误,双手交了周氏。
周氏忙不迭起身接过,提了口气,满心以为要得个大宅子了,却一看,竟是自家男人的袭爵制书,登时大喜过望。这爵位便是富贵,有封户有俸禄,岂不比一座宅子值钱得多!
周氏喜不自胜,不知怎么感激才好,便连忙跪下行了大礼。这一下,章氏连着不屑一顾的王氏,都坐不住了。这爵位原本就是三房相争,一直不曾着落,却冷不丁被个外人插进来,莫名就与了长房。此间岂能甘休的?
“长嫂这制书是从何而来的?妇道人家怎么管这些公事?”王氏率先质问,不由步子向前。章氏倒不敢,不过跟着王氏一道,在旁边巴望着小舟给个解释。
小舟一笑,并不理会这话,再取一卷看过,交到了章氏手里,说道:“二哥原在外头为官,辛苦得很,如今一家人都在京中,也不必骨肉分离了。京兆户曹是个美差,二哥定能胜任。”
官爵是个好东西,人人都想要,原只有一份,未免二桃杀三士,都争个头破血流。这倒好,章氏见夫君做了京官,虽是平调,也算是青云直上了,无不满意,同周氏一样大礼拜了一回。
王氏至此却也看明白了,晶英手上还余了一卷,必是李磐的。先前她与王训寄过几次信,都隐约带着争爵之意,虽不指望必定能成,但也没想到小舟能做到这个地步。然则事虽已定,她推翻不得,却仍觉得受得起,便以屈求伸,再期来日。
“长嫂果然周全,不知给小妹夫妻准备了什么?比不过二位嫂子,我可不依呢!”王氏嗤笑周章二人奴颜媚态,可她显出本性来,也是能装会演,轻车熟路。
小舟自也明了,迎合着王氏的假笑,嗔道:“瞧你急的!我是你长嫂不假,但堂上还有老夫人,并两个嫂子都算尊长,你也该少些任性,还当自己未出阁呢?”
小舟说完,搭了王氏一手,将她拉过来,端的是故作亲热,与旁人看,只觉得小舟练达,会做人罢了。“拿去吧,是好的,我与你大哥多多商量着的,必定是你夫主中意的。”
王氏从小舟手中接了制书,迅速过目,倒觉得真不简单。前两个哥哥袭爵得官,因是原本就非白身,李磐却是年小,兵乱之前尚在太学读书,未有功名。如今不必赴考就成了官身,而“太子左春坊司经局校书”,虽是九品,却是太子侍臣,极是体面。
至此,真如王潜先前所言,小舟极尽人情之事,受了千恩万谢,脸面尊重不知赚得多少。
那李老夫人看在眼里,感慨得几近哽咽,直将小舟看作救世神佛一般。自老兴安侯厌代,诸子相争不歇,把个李家都要拆散了,如今三卷制书如猛药,不但挽回了破裂的家门,李家的前途也有了希望。便是来日她闭了眼睛,也可坦荡面对李家祖宗了。
时辰不早,善事也做完了,小舟不免告了一声,携晶英出门回房。周章二人心满意足,也随后告退,赶着回去传递喜讯,独王氏意犹未尽,尾随小舟出了院子,到了僻静处,将人叫住。
小舟一点也不惊讶,早知她会来,也刻意放慢步子等着,便转过身道:“数年不见,有何指教?”
王氏轻蔑一笑:“你若早拿出今日的本事,不早就享福了?但我看潜哥也是真糊涂,竟将这等官爵之事委于妇人之手,宠爱一个女人到了这般地步,岂非荒唐?长此下去,恐要败坏家门了!”
晶英听了,怒气又上来,方要驳回去,仍被小舟拦住。她知道,王氏不过徒逞口舌而已。况且,她们已不可能和好如初,王氏也不必背后假装,索性挑明了,日后明争暗斗,都好开交。
“你也知道什么是荒唐?”小舟逼视王典娘,冷笑,“那你还记得自己未出嫁时,也甚是荒唐吗?待嫁选婿之际,竟不知廉耻,夜半三更私会表兄!”
王氏活到如今二十岁整,除了兵乱所致的流离之苦,唯一一次吃了大亏便是小舟口中提到的“夜半私会”。自然,过了这些年,她也没有忘记那位“表兄”,没有忘记那段情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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