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人（1/2）
王典娘的意图虽则一时不得而知, 但自李磐纳妾之后，周章二氏的丈夫竟也耐不住，动了纳妾之心。他们倒不敢在王家选人, 各自花了钱财, 从外头买了两个进府, 都是贫家出卖的女儿。长子李研纳了孟氏，次子李硕纳了陈氏。
三房纳妾相隔不到半月，李家的人口越发多，竟比借住的主人家生生翻出几倍来。若叫个不知情的人来看, 必定以为李家才是这宅院的正主，其间太过讽刺。
临近新岁，小舟常往平康观问候永穆公主, 若逢王潜不在，则也留宿侍奉。这日便自道观回府，尚有路程，主仆二人在车驾内闲聊, 谈资不出李家, 件件都很精彩。
“如今府里最热闹的就要属周氏和章氏那两处, 她们管不住夫君纳妾，又气不过新人夺宠, 成天闹得鸡飞狗跳。那时还在老夫人面前说王氏有失妇道, 这么快就自打脸面了！”
小舟听过一笑，这话原不用晶英告诉，府里谁不当作笑话看, 说道：“王氏为夫纳妾是她自有主张，但李家另两个儿子却是色迷心窍，哪有什么伦常情分？他家来时所携财物不过几个箱子，如今都做了官，小半年下来才有些盈余，竟不想着奉养老母，修缮房屋，都花在自己享乐，岂是兴家之人？”
“那是夫人心善，每个月还分派用度，惯得他们这样！”晶英说着不觉气愤，咬了丹唇，却稍歇片时，猛一恍然，“未必王氏的主意，就是要反看她两个嫂子的笑话？要李家生乱？”
小舟只以为王氏心计深沉，其用意不在这些小打小闹上，却听晶英一语点拨，立刻察觉了几分。
周章二人因得了小舟好处，自来沆瀣一气，讥讽王氏，王氏不是宽善之人，怀恨在心，必要伺机报复。而李磐纳妾以来，顾念夫妻恩情，感念妻子贤德，并不像两个兄长宠妾灭妻，日子反而过得比从前安稳。这一招“反败为胜”就已是极妙的了。
再者，李家的将来虽系于三子之身，然则长子袭爵，次子有官，都是沉迷声色，不思上进，便已然断送了李家大半前程。剩下个李磐，虽无恶习，却是官职低微，又无争夺之心，一味行其正道，孝母悌兄，这便又令李家少了振兴的机会。
造成如此现状的，都是王氏一人，她利用了人心，也利用了小舟赠与她的“耻辱”。小舟想来，不禁周身寒栗，王氏布得好一个迷魂阵，让她险些轻敌。但，李家不安，必定不是她的最终目的。
这些阴鸷之事不堪久思，小舟随手撩开车帘向外张望，想要透透气。长安经历战乱，市井街头不免萧条，克复年余，好歹恢复了些许繁华热闹。小舟看着，心头疏散不少，可忽一眼划过，不远处街角，却瞧见了王潜的身影。
王潜是金吾将军，带着金吾卫士日夜巡城，能在街上相见倒不算稀奇。但小舟此刻却高兴不起来，很快将车驾叫停。晶英不解，这才循小舟目光看去，一下便懂了——
王潜身着甲胄骑在马上，后头跟着一队手执戟杖的兵丁，正是一副巡察之态，但前头却围着一堆穿红戴绿的女子，都争抢着与王潜说话，频献殷勤。王潜呢，看着也不像是不搭理，队伍都停了。
晶英看着小舟的脸色一点点阴沉到底，心知大事不妙，却不敢动劝，这情形更也遮掩不住。小舟收回目光，深深地吸吐了口气，果叫晶英不许下车，自己则往那花红柳绿处去了。
王潜生得骨气英俊，又穿着那副威风的锁子甲，成日在街头巷尾巡警露面，便引得多情少女青睐追捧，好像也不能怪他，毕竟，职责所在嘛！小舟这样想着，嘴角扬起一丝冷笑。
小舟不动声色地走到王潜马尾之侧，站不到一时，便听了满耳朵娇滴滴的“王将军”之声。这些女子不过十五六岁的模样，青春娇美，各自捧着花样礼物高举着呈送王潜，挤来挤去，生怕教旁人夺了先机。王潜一未呵斥，二无拒绝，好似见怜一般，只稍稍挥着马鞭作驱赶之状，口中反复说着两个字：“让开，让开。”
小舟又冷眼等了半刻，还是不忙惊动，倒是后头看着的卫士们都忍不住笑起来，交头接耳。这个说：“我们将军真讨女人喜欢！”那一个道：“日日如此，我们跟着的也饱了眼福了。”还有言说：“没办法，让将军都娶回家去，夜夜不重样！哈哈哈……”
调笑的话一句接一句地刺激着小舟的耳朵，可小舟每个字都好好收下了，脸上仍是不见一点恼怒。见着事态愈发热闹，已惹得不少路人都来围观，小舟却忽然抬手击了三下掌：
“不要急！不要慌！你们站好了排队，挨个把姓名家门报与我知，王将军明天就上门提亲下聘！”
小舟这句话不急不慢，正正经经，一下子就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女孩们不知小舟是谁，但听其言，却非完全不信，有几个竟先狂喜起来，满面绯红。这时，马上之人早已丢了魂魄，身子不敢动，只眼珠子斜瞥着，手上抓的马鞭直直地掉落在地。
小舟自然知道王潜心虚，也不便青天白日，当街与他难堪，反失了自己的风度体面。她轻哼了声，弯腰拾起王潜掉下的马鞭，吹了吹上头沾的灰，像方才那些女孩呈送礼物一般，双手举给王潜：
“王将军小心些，记得早些忙完，夫人还在家里盼着你呢！”
王潜本就惊魂，这一句真吓得他脸色惨白，冷汗直冒，嗓子里像吃了沙子般，摩擦着，干燥火辣，发不出一点声音。他的手动不了了，没有接下马鞭，小舟却不喜再等，一垫脚，直接将马鞭挂在了王潜的臂上，然后拨开人众，潇洒离去。
……
冬日午后，王家主院里几树腊梅盛放，浓香扑鼻。因着连日晴好，又无风，晶英便将里间窗纱透开，放一放炭气，引几分花香。却一至窗台，忽冒出半张脸来，张着两只滚圆鬼祟的眼睛，只要往里探看。晶英噗嗤一声笑出来，毫不惊讶，因为此人正是王潜。
王潜因那当街一幕，急忙忙与人换了差赶回家中，又不敢进屋，踌躇了半晌便就蹲在廊下听声。他先以为小舟伤了心要哭，或是埋怨发脾气，总之该有些动静，却倒一点不闻，安静得像是没人。
“夫人呢？她怎么样？”王潜望不穿重重帘幕，又有单屏挡着，便小心地问晶英。
晶英强忍着笑，脸色涨红，才道：“夫人午憩才醒，阿郎不若书房里等去？等她叫你，她不叫，奴婢就帮你问着。”
王潜不由奇怪，心道：这丫头竟睡得着？这般沉得住气？难道真如街上表现那般毫不在意？但想再问，只听内边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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