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豆（1/2）
王潜担心小舟只能吃得下粗粝, 久而久之失于固养, 但不过两三旬后, 小舟害喜的症状便渐渐消失了。春日流逝，转至初夏时节，小舟有娠足了四个月, 怀相渐显, 腹部微隆, 虽不至行动不便，却也不能像先前那般随意了。
“夫人倚着些，撑久了腰疼。”小舟午憩方醒，靠在背阴的窗台下缓解睡意。晶英见她坐得一张圈椅，虽有扶手，腰后却是空的，便取了软枕与她垫上。“还有小半年要熬呢, 夫人辛苦了。”
小舟原是揉着眉心, 闻言一笑, 将手抚向腹部。隔着几层薄裙, 她觉得孩子似乎又长大了些。“我听母亲说，到五六个月时会长得很快，说不定现在所有的衣裳都不能穿了。”
“夫人不胖, 就是长了肚子，况且前时饮食不好，还瘦了些。公主牵挂着，别说新衣裳, 夫人要什么没有？”
小舟心中安适，不过闲说几句，但悠悠想来，牵动起另一人，因道：“洋洋那处的夏衣送去了？几日不见她来，可说什么了？”
自那日将李泌请来，明是为卢洋洋牵线，却勾出了李泌深藏的情意，反而伤害了卢洋洋。小舟深感愧疚，虽则未损姐妹间的情分，但有些话终究不好再提了。
“夫人放心，奴婢早去看过，不敢有人短了小卢娘子的用度。她的心事夫人也明白，急不得，总有一日会想通的。”
“也罢了。”小舟觉得晶英言之有理。她也算过来之人，这情爱之事若非两情相悦，任谁也帮不了。
“伯母！伯母！”
正说话间，小季奴踏着笃笃的脚步声跑了进来。小舟起眼看时，这娃娃小脸通红，满头满脸挂着汗珠，竟不知从哪里调皮了来，身后半个跟随的人也没有。
“你父亲不在家就翻天了？”小舟忙把孩子揽过，嗔怪着，一面叫晶英端水与他擦拭，“天热了，不许到处乱跑。”
季奴抓了两下额头，脸色消了些，说道：“阿耶叫背的书季奴都背完了，就想来找伯母和小妹妹玩。”
小舟原不过心疼孩子，怕他晒着，一听这话哪里不心软，便拿了案上摆的葡萄，细细撕了皮去喂。
“这个送给伯母。”季奴一口一个，吃得极快，但心思不在葡萄，摊开一只手掌举向小舟。
“这是什么？”孩子掌中是五六颗红色小豆粒，却不是红豆，晶莹剔透，若琉璃珠子，还隐隐散着异香。“谁给你的？”
“在路上捡的，太阳下面好亮，季奴觉得很漂亮。”
小舟与晶英对望了一眼，越发觉得稀奇，便都拿到自己手中，仍分辨不出，又递与晶英细观。晶英看着却不觉皱起了眉头，神色竟显出几分紧张。
“小郎还记不记得这是在哪处捡的？或者带奴婢去看看可好？”晶英尚不能确定，掂掇着蹲下身子问季奴。
季奴虽对家中熟悉，但才过五岁，说起何处还有些费劲，努了努嘴一下站起身：“我带你去吧！”
小舟知道晶英必是有了头绪，暂时不问，由她先带了孩子去。不一时回来，却只独晶英一人，脸色更不大好了。
“不是什么好东西，不能教孩子听见，奴婢就好好送回乳母手里了。”晶英握着那红豆儿伏到跟前，胸口尚有些起伏。
“你只说是什么，在哪里的？”小舟不想她去一趟，反倒把事情弄悬疑了，不免着急，心气也提了一截。
“是周氏那院子外头找见的。”晶英先只说了一半，舔了下唇，脸上发烧，似乎再难开言，“这好像是……是慎恤胶。”最后三个字，晶英说得极虚。
“是……做什么用的？”从字面上原也觉不出异样，但小舟从未见过晶英如此扭捏的态度，心里有了些底：此物怕是并不光彩。
“男女欢好，助情发兴。”果然——晶英咬牙递来的话证实了小舟的猜测。“奴婢昔日随县主入宫，撞见过宫闱女子以此争宠，被罚入掖庭为奴，还有直接杖毙的，究竟是个邪物！”
宫闱之中争奇斗艳不是新闻，但王家从来都是规矩严正，忽然出现这邪物，实在是件大事。小舟一时有些无措，她是个清净洁白的性子，也是从来不曾知道这些的。
“你现在就去请医官，我在季奴那处等你！”
冷静了片时，小舟忽然起身，要做母亲的人，首先想着的还是孩子的安危：季奴没人跟着，捡了这脏东西，倘若放到嘴里呢？晶英亦不用问，点头即去，另遣了两个小婢服侍小舟出门。
小舟脚步匆忙，一心只想季奴是季妆唯一的骨血，比她自己的孩子还重要，万不能出任何差错。到时，季奴却就在院中玩耍，乳母侍娘左右看着，倒还都平常。
“夫人怎么来了？！这日头下可要晒坏了！当心身子啊！”
众人见小舟拖着身孕匆匆而来，神色还有些慌张，不免又惊奇又惶恐。小舟却是无心理会，只蹲下身子将季奴一把抱到怀里，这才稍得喘息，问道：
“方才你给伯母的东西可吃到嘴里没有？不许说谎！”
季奴一派天真童心，其实早把这事抛到了脑后，但见小舟关切，也还是能体会些意思的，“我没有，阿耶说过不能乱吃东西！”
小舟闻言长长地舒了一口气，但究竟未听医者下定论，仍不敢掉以轻心，便叫乳母先将孩子带进屋，一起等候。这间隙，她又细细问了几遍，一并所有侍候婢仆都询了话，略无疏漏。
很快，晶英带着医官到来，与季奴上下检查了，又诊了脉，确认无事，这才暂罢。留了晶英在里间照看孩子，小舟将其余人都叫到了面前，此事不可再有，她不免要训示告诫一番：
“小郎年纪尚幼，行动必得有人跟着，他再不肯也不能依，今日他单跑到我这里，若有什么闪失，谁担得起？！你们倒别打量二郎好性情，不会计较，这府中内事究竟是我做主！莫不是你们也不把我放在眼里，惯是表明应承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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