喜忧(1/2)
小舒弥月后不久便到了腊月, 一岁将除,饯旧迎新,府里各处都忙碌着。王潜因家事留职已有半年,如今妻女平安, 也不得再多迁延。小舟初为人母, 成日弄女为乐,也带着季奴一道,满室笑语娇音,真是说不尽的人间至喜。
“小妹妹什么时候能说话呀?季奴可以教她背诗!”
“那你问她呀, 阿舒你什么时候会说话呀?”
小舟怀抱女儿坐在内室榻上, 一旁便是日日来报到的季奴。他虽年小,却不捣乱,一面搭着小手帮伯母拍哄妹妹, 言语满是天真童趣, 听了小舟说完,又捂嘴咯咯地笑起来。
“夫人, 该用羹汤了, 阿郎临走前叮嘱了, 一顿也不能少。”
约至晌午,晶英端着碗鹿肉羹进来。产后须得进补, 原是永穆公主之意,与当年季妆生产是一样看待。可王潜便拿着像个命令似的,都过了坐蓐期还叫小舟不许断。
小舟体会怜爱之意,也依了, 将孩子轻放枕上,叫晶英伏过来看护,两手接过汤碗往下头杌凳上坐着。羹汤往口里送,小舟的眼睛却还盯着榻上两个孩子,忽瞥见晶英,一副若有所思之态,便随口问起:“你怎么了?有事?”
晶英闻言回头,先缓缓一叹:“也不算我们府上的事。就是自六月里出了大事,李老夫人便一病不起,她也六七十的人了,经不住,请医问药也尽了。适才奴婢去厨下端羹汤,遇着那院伺候的丫头在熬药,这才知道的。”
小舟真许久没有过问李家的事了,蓦地一听,只有怜悯。六月里一场惊魂,虽是险些令她失去孩子,可李家为此已付出了家破人亡的巨大代价,李母一个深居简出的老人家总是不该牵连的。
“若无大祸,他们到了这时也该搬走了。如今只剩了李磐一房在此,家资失尽,再无修缮旧宅之力,也是潜郎看在亭儿失子的份上留了他们栖身。”小舟心里计议着缓缓道来,“我以为,不管如何,就算是积德,也该尽一尽人事。”
“夫人要如何?”晶英与小舟相知日久,很快体察其意。她虽要为旧主报仇,却也知冤有头债有主,无须殃及无辜。况且,小舟自重回王家,所做出的努力,是令她敬服的。
小舟用完了鹿肉羹,以帕拭口,复回榻上抱起女儿,忖度着道:“那次为我保下孩子的老太医可还能请来?让他给老夫人看一回,若不行也罢了。”
“这倒便宜,公主原就请老太医照看府中的,奴婢现在就去办。”晶英知晓轻重,不敢耽搁,即是起身出了门。
时已近午,小舟不免叫乳娘抱了女儿下去喂奶,季奴牵挂,又要跟着去看,她便也命婢女服侍季奴进食,一并照顾好两个孩子。房中静了,小舟心里有事,却静不下来,稍待整理形容,独自先往东南院,李老夫人的住处而去。
到时,院中一片凄清,廊下不见小婢守候,地上落叶尘土也无人清扫,越看越是荒芜。小舟略站了站,知道不过是人情冷暖的缘故,将身上披的厚氅衣掩紧了,朝主间门下走去。
既无人应门通传,小舟也不便直入,正要扣门唤人,却见门户先启,是亭儿走了出来。四目撞见,亭儿慌忙拜礼,及被小舟拦下,还是百般怯懦。她虽不知许多内情,但明面上的事谁都明白,如今的李家和王家,早已不是往昔模样。
“你别怕,我只是来瞧瞧老夫人。”小舟素知亭儿老实,又岂不懂她的心思,便将她暂拉到一旁,仍是细语安慰,“怎么是你在此?小产之后身子可都养好了么?”
亭儿蹙眉一叹,立时掉下泪来,弱声道:“奴婢无福,自己的身子是小事。如今老夫人不好,都是奴婢和大夫人轮换着看守,大夫人熬了一夜方才回去了。”
小舟点了点头,想这话是寻常道理,便将请了老太医之事告知,又问及李母详细情状。二人说了不多时,晶英延请老太医到了院中,于是一齐进屋。及诊断之间,小舟只与晶英等在外室。
“我数月不理事,这里就乱得这样,还不如府里不住人的院子,太过怠慢了。”小舟所想还是方才院中荒芜景象,作为王家主母,也确实不能在这种表面的小事上失之妥当。
“夫人别生气,奴婢刚进这院子也吓了一跳。”晶英早是心中有数,防着小舟要过问,只急忙应对,“分派照看的小婢原有定数,却也难免投机偷懒,拜高踩低,奴婢稍待就去料理。”
晶英做事小舟没有不放心的,略一转眼,已见老太医并亭儿前后出来,俱都是神色凝重。
“灵武夫人,请恕老朽无能!这位老夫人是由来的劳嗽之症,原就气虚体弱,目下外感五邪,内伤七情,胸膈积痰,渍于五脏,已到了油尽灯枯之时啊!再用医药,不过徒增病者苦痛。”
小舟适才已听亭儿说起李母病势沉重,不能进食,也认不得人,再听太医之言,也并不意外。她微叹了一声,向太医还礼致谢,便要送其出门,不防后头亭儿忽然不稳,瘫软在地,脸色变得苍白。
晶英离得近,很快将人扶起,揽至坐榻倚好。小舟亦是发惊,忙请老太医顺道诊治一回。她觉得,亭儿定是小产之后失于固养,不过是嘴上强撑,不便多事。
“太医,她原是怀胎二三月时伤了,不幸小产,如今可还是这个缘故?”小舟心急,也不得隐晦亭儿旧病。
这位老太医年高术精,各样病症都见得多,可替亭儿搭脉多时,却只抚须皱眉,似乎遇上了什么不知道的疑难杂症。“从脉象看,冲任之脉极为虚损,寒气侵体,损伤精血。”许久,太医渐才抬头,说了一句,复望向亭儿,见其面色萎靡,细汗不断,问道:“你且直言,可是经久月水不断,腹中时有疼痛?”
因是隐私之事,亭儿先还有些难堪,但见小舟微微点头,才含羞道来:“是一直淋漓不尽,外头请了医者来瞧,只说是滑胎的遗症,并无大不妥。前时好些,但自轮守照看老夫人,又严重些。”
“那这是不是因为累着了?”小舟掂掇着又问。
老太医没有明言,却是另请小舟门外详谈。小舟自无不从,命晶英照看,随后去到门下。然而,老太医开口的第一句,竟是无关医药病情的。他郑重地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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