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九章(1/2)
聂怀桑站在一边,沉默地看着聂明玦在他面前重新被封印,只眼睛一闭的功夫,眼前棺材就已经被魏无羡利索地重新贴上了符条,只剩棺材里侧被残余的鬼气催动着僵硬躯体的尸体还在断断续续锲而不舍地撞着棺材的内里木板。
一声一声的无用挣扎和喑哑的嘶吼,终于在夜色中一点一点冷却,最终归结于骇人的平静。聂怀桑不知为何,眼中忽而又慢慢蓄起了眼泪,就差再在那口棺材前磕头送行,而他却终然没有屈膝,只是捏着扇子,把眼中泪意悉数收回,徒留一双哀眼怔怔地看着黄土重又埋棺。
金光瑶和蓝曦臣如今终于闹翻,真情如履薄冰,好物果真不坚牢,可他却好似没有得获得多少快意,笑不见增,恨不见减,怅然若失,如此而已。
魏无羡办完事情,从棺材板上跳下来,拍拍手上的泥土,见身边的人已经开始着手重新掩埋棺材,放下心来刚想转身往马车里走,起身时猛地感到一阵晕眩,差点没被棺材板给绊一跤摔倒。
聂怀桑赶紧走上去扶他:“……魏公子!”
魏无羡朝他摆了摆手:“没事没事,我就是有点晕,回去让温情开剂药。”
聂怀桑松开他,摸了摸鼻子:“哦。”
等处理完全部事情,天都已经亮了大半。聂怀桑进宫奉还兵符交代始末,蓝忘机拢袖站在一旁,末了把聂怀桑一番关于蓝曦臣对于此事一概不知的言论照原话重复了一遍。
金光善把人留到了上朝时分,朝臣议论纷纷,有极力维护者,亦不缺落井下石者。金子轩对此事存疑,认为金光瑶不至于把事情做到如此地步,却有不少朝臣与他意见相悖,朝堂上一度闹得厉害。蓝忘机始终拢袖站在一侧,从头至尾几乎不曾说过一字,只静静听着。
最终,金光善问:“含光君,你有何看法?又要如何将功抵过?”
“回禀君上,”蓝忘机沉静抬眸,“家兄不知此事,却无意纵容敛芳尊酿成大祸——因而臣恳请君上将蓝家职务削弱,敛芳尊一事,蓝家必定会倾力将其捉拿回京城。”
金光善听罢,思索半晌,便抚掌笑道:“好。且等诸位爱卿将我这不孝子捉拿回来,审讯一番再做定夺。蓝家礼部祭祀之务暂去,看后续事端,再看是否定罪。”
一人上前道:“蓝府发生如此大事,君上竟不予定罪么?!”
金光善一手撑着头:“既肯自降等级,又有多人证明家主确然不知此等大逆不道之事,那便等捉到了人再看看,是否真能将功抵过,不急于一时。”
蓝忘机沉默下跪行礼,算是谢过。
另一头的行舟上,金光瑶看着薛洋手里的阴虎符,皱眉道:“江家通行令呢?怎么就剩一个薛家的通行令了?”
薛洋道:“我复制的加上夷陵老祖封在江家通行令里面的这半块……我把自己复制的一拆二,半块半块拼凑,正好凑个整的,便一起封了。虽然比不过最完整的阴虎符威力,却能达到七八成。”
金光瑶点头:“也好。”
薛洋笑道:“如今京城不知道要乱成什么样。首当其冲是蓝家,我和苏涉也跟着跑了,薛家和苏家还不知道会如何呢。”
金光瑶看着江河上清晨雾茫茫的一片,一只信鸽不知何时立上了船头,咕咕叫着,撕开沉寂的一道窄小口子。
金光瑶眯起眼睛望了望远方:“快要到下一个渡口了么?”
“还不到,还很远,殿下。”苏涉走到他身边,“可需要来杯茶?”
金光瑶摆手:“不必。”
“如今陆路关卡森严,恐怕会被发现,”薛洋抱着后脑勺往船板上一躺,“不然才不走这么慢的水路。”
金光瑶仍旧是不怎么说话,薛洋笑嘻嘻重新翻身坐起来到他旁边,半真半假调笑道:“要是泽芜君要来杀你,你说他会不会真的杀了你?”
金光瑶道:“他和我说过。他不会给我第二次逃跑机会了,约莫他会有杀我的心。”
“哎可别这么说,有一就有二,放了一次还能放第二次呢,”薛洋仍旧挂着玩世不恭的表情,“只是如此实在是太可惜了。我见你眼中似还有留恋,想必他也是。”他拉起金光瑶就往船舱里面走,“走走走,苏涉,你磨墨摊纸,让金光瑶写封绝交书信让信鸽带走,就算是休书了。也好断了他这份念想。”
苏涉一愣,还以为薛洋是在开玩笑,便琢磨着看向金光瑶。金光瑶听罢却淡淡一笑,拿余光瞥了一眼薛洋,并不反驳,下巴抬了抬,苏涉便去翻纸找墨了。
“我也并不觉得这个东西多重要,闹成这样,是个人都知道你俩伉俪情深不成了。但既然你决定去瀛洲,就干脆把这些东西斩断。”薛洋把他往船舱的方向推,“我知道我自己放不下晓星尘,我便提前把冰棺运到瀛洲了——你既然不能让泽芜君跟着你祸害天下,既然如此,还是断得干净些比较好。”
“几天不见,大道理倒是一套一套。”金光瑶打帘进舱,“我倒不否认蓝曦臣确然值得托付,然而终究不是同道人,便成错付。”
“你难过吗?”薛洋在帘外坐下望风。
金光瑶思索一番:“……兴许有些。”
“后悔吗?”
“并不。”金光瑶这一次倒是答得很快。
薛洋从袖子里摸出一颗糖,随意去了糖纸便抿起来:“那就好。”
蓝忘机离宫时被一人拦下了。
江厌离。
他对这位女子很有印象。当年魏无羡和江晚吟闹天闹地不想让她嫁给金子轩,没能如愿,最后还是让金子轩抱得美人归了。江厌离和金子轩大婚上,她还有些青涩不敢见人,如今虽然仍旧温柔腼腆,却褪去了青涩,面对并不太熟的人已经能够落落大方了。
金子轩被封太子,那江厌离便是名正言顺的太子妃,蓝忘机阶级比她低,在宫内不得僭越规矩,便行礼道:“殿下。”
江厌离颔首,见四下无人,便问:“子轩还在永安宫内和父皇争论么?”
蓝忘机道:“并无争论,只的确还在商讨。”
江厌离头疼地摸了摸额头:“……子轩一直与我说起过敛芳尊,虽是同父异母,他却很看得起敛芳尊的才华——我一向以为他是不坏的。”
蓝忘机不再说话,却听得江厌离又道:“……含光君,我还想再问你一个问题……是我的私心了。”
蓝忘机道:“请说。”
“阿羡他……”江厌离顿了顿,犹豫着要不要问,最终还是蹙眉问了出来,“他虽说……虽说近来不累,可事实,的确是这样么?”
蓝忘机颔首:“他既已如此说,在下便不应多做妄谈。”
“我希望你和我说真话。”江厌离垂目,“我见他气色真的不好,我很担心他。可他不愿和我说实话,怕我担心。”
蓝忘机道:“殿下应亲自问他。”
“最坏的结果是如何呢?”江厌离微微蹙眉,“会死吗?”
蓝忘机向她行了一礼,寓意无可奉告,深深鞠躬始终无言,之后转身告辞。
江厌离看着他离开的背影,像是从他的沉默无言里反应回来那深深的鞠躬里到底传达了什么,忽然心慌意乱地用手捂住了脸,她想起躺在偏房里亲弟弟江澄冰冷的身体,以及魏无羡如纸的面色,江家的变故着实触目惊心,她失去了父母和亲弟弟,只剩下一个魏无羡了。被双手覆住的双眸眼眶温热,眼泪顺着指缝溢出来。
不知多久,一只手温柔拉过她微微颤抖的手臂。金子轩刚下朝,轻轻为她揩了揩微红的眼角:“怎么了?你怎么在哭?”
江厌离摇头,忍泪微笑道:“子轩,找一天空,我要回一趟娘家,我必须回,我要和阿羡说一些事情。”
金子轩不多过问,只是大庭广众之下让人看见江厌离哭红眼眶实在不妥,点点头便拉着她离开:“要带阿凌吗?”
“带他去见见他舅舅也好。”江厌离声音仍旧有些哽咽,“子轩,我一共两个弟弟。我已经失去了一个,我不想再失去另一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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