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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章(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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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光瑶站在船头吹风,方才苏涉同他说不足半日就要到瀛洲。他许是堕胎时伤身体伤得狠了,如今风中带点凉意就要微微骨头酸痛,到老来估计有得受苦。他看见船头跳上一只鱼,徒劳无功甩着鱼尾溅起了一串水渍。他既非善人,便不救这东西,只抱手臂蔑着眼冷目看,待它死透,拎起鱼尾往船外一扔,目光索索转开,仍旧望着薄雾漫漫的前方。冷风吹得他头有些疼,袖中与蓝曦臣的绝交书被他体温捂得温热,他却觉得心甚凉,压着嗓子连着咳了好几声。

金凌躺在摇篮里吮着手指忽然大哭起来。

奶妈赶快跑来查看,本以为小殿下是饿了,端着米糊哄他,却无奈怎么哄都哄不好,却哭得更加凶了。无奈之下,奶妈只能喊江厌离来救场——毕竟是生身母亲,小殿下一定是更亲近些的。

江厌离见他哭得直打嗝,便抱着金凌揽怀里,拍着他的背轻轻哼着曲子,金凌小拳头捏着她的一缕头发,仍旧哭哭啼啼,鼻子通红,虽说不好话嘴里却咿咿呀呀不消停,憋红的一张脸,模样十分中有六七分像足了金子轩。

江厌离正抱着金凌,微微侧身就见金子轩走进来,身上衣服已经换成常服,冠带打理得朴素了些。

他问:“今天去吗?”

江厌离把金凌往怀里按了按,微微忧愁:“阿凌不知道怎么了在哭呢。”

金子轩走上前摸了摸金凌的额头,一切照常,只是哭得有些狠而已,他便道:“阿凌是男孩,没事。你若不想带去,那便不带。”

江厌离捏了捏金凌的鼻子:“阿凌要去见你大舅舅啦,去不去呀?”

金凌仍旧攥着她垂下的一绺头发不肯放。

江厌离便笑起来:“那便带阿凌去吧。我去给他穿件厚衣裳,天凉了,出门一趟若染了风寒,就太不划算。”

临近正午,魏无羡正坐在校练场门口看门生练习。温宁没怎么费力气就把四五个一齐扑上来的门生挨个儿撂翻,一转眼功夫的时间又扑上来几个,照样实力悬殊被温宁击败,几番下来就没有人敢去和温宁硬碰硬。

见此状,在一边看热闹的魏无羡便很唏嘘地摇头嗟叹:“一代不如一代噢……”

眼见时间差不多该到饭点,他便拍拍手,扬着嗓子开口:“吃饭吃饭。吃完饭再打啊——”

“你姐和你姐夫抱着你外甥来了。”温情走到他背后拍了拍他的后脑勺,“今天中午没什么好菜招待啊。”

魏无羡跟着站起来,一时想不出来江厌离和金子轩来访是做甚,既然横竖想不明白那便不想了。多半二人要在江府吃午饭,魏无羡随手抓了一个门生给了串钱让他出门去买两坛天子笑,自己转身去见访客。

江厌离抱着半睡不醒的金凌坐在正厅里哄着。金凌只管睡,江厌离则微微偏着头仔细打量着重建后的江府正厅。当年江府被烧成一片废墟,金光瑶帮魏无羡重新绘制了江府的复原图,射日之征中也是他全权把控江府的建造工程。前段时间出了那件事情,魏无羡回府后命人排查江府机关,发现并无端倪,这才放下心来——这厅堂重造的时候略微改了些方位,以往光不怎么透进正厅,而今冬天向阳亮堂;门前摆设八道屏风,夏日遮阳极好。

魏无羡进门便笑道:“阿姐,你怎么有空来?”又看了眼金子轩,有些不情不愿地补上,“……姐夫。”

江厌离低下头哄金凌,见金凌渐渐睡稳了,酝酿了好一会儿,她才抬头问:“阿羡,你还好么?”

魏无羡坐定给自己泡了杯茶,有些奇怪地捧着茶杯:“我挺好啊。”

江厌离却道:“不,你不好。”

金子轩没说话,先略略看了眼面露不解的魏无羡一眼,便重新侧目看向江厌离臂弯里的金凌。他见江厌离有话要说,自己也插手不了江家内部私事,便只走到江厌离面前把金凌接手到自己怀里抱着,仍旧是没说话。

魏无羡把茶一口饮尽:“阿姐,我没懂你意思。”他伸了伸手臂转了转,“我又没缺胳膊少腿的。”

江厌离只是看着他。魏无羡见她缄默,便也不再动作。半晌,她走到魏无羡面前,抿了抿唇,开口道:“阿羡,你的身体是不是很伤?”

“没有。”魏无羡不假思索,斩钉截铁道,“阿姐,你别瞎猜。”

“不对。你在骗我。”

“……我没——”

“那我去问温医师。”

“阿姐,”魏无羡摇头站起来,重新让她坐到座位上,自己也跟着坐下,“阿姐,这些事情,你不必操心。”

“我怎能不操心?”江厌离扬高了一些声音,却显而易见有些发抖,“阿羡,江府变故之事真的没人怪你,你又何必总是自责。阿澄的事情……”

魏无羡眉头微微蹙起:“我有把握的。”

“你没有。”冷不丁温情的声音传来,她站在门口,正逆光抱着手臂,“我与你说过,一月内找不出方法你最好放弃。江姑娘,我也不管你在皇宫里位阶如何,若你还能站在姐姐的角度,你还是劝劝他,我劝不动他,毕竟他——”

“温情!”魏无羡出声打住她。

江厌离有些惊惧地看着温情,对她要说的话多少已经有了几份模糊的猜测。

温情靠着门,声音仍然从容:“魏无羡,你吼我做什么?难道我怕你不成?江姑娘,他离油尽灯枯就差那么一点。”

江厌离愣住,迟迟没说话。

温情继续道:“这一切该结束了。”

江厌离怔怔听完,慢慢转头看向魏无羡:“阿羡?……阿羡?……是这样吗?”

魏无羡斜了温情一眼,自知怎么解释也掩饰不过去:“……我不在乎。”

“可我在乎!”江厌离难得生气起来,在魏无羡面前她几乎从没发过火,如今眼里都蒙了一层薄雾,她急急忙忙重新走到魏无羡跟前重复道,“可我在乎!”

“……我和他约好的。”魏无羡侧头不去看她,“阿姐,我和他约好的。”

“阿羡,我一共只有两个弟弟。我已经失去一个了,我不想也不能再失去第二个了。你现在是我唯一的弟弟了。”她走上去拉住他的衣襟,眼泪扑簌簌落下来,仿佛这样便能牵住魏无羡的决心,“阿羡,阿凌他不能没有舅舅。他已经没有一个舅舅了,我真的也不能失去我唯一的弟弟了。”

魏无羡看向角落里金子轩怀里的小孩子。金子轩坐在扶椅里,把金凌往自己怀里按了按,注意到魏无羡的目光,他便斟酌着开口:“阿凌现在能咿咿呀呀了,估计离学说话不远了。”

魏无羡看到金凌软软糯糯的小脸,睡得红扑扑,乖巧又可爱,便一下子没了底气,脸上半时刻都不知所措该露出什么表情,好半晌,他才近乎是恳求道:“阿姐……给我时间,我能救活他的……你信我,我保证我能救活江晚吟我还能听到外甥喊我——”

“阿羡,”江厌离哽咽着打断他,“我什么都不求,我只要你长命百岁,我只要你长命百岁了。让他走吧。阿羡,阿羡,你听我的话,好不好?阿澄若泉下有知,他不会恨你了。你让他走吧。”

“……若我不愿呢?”魏无羡的声音微不可察颤抖了一下,“阿姐,我觉得……我只是觉得……他该拥有的东西……他还没得到……”

“该结束了。”江厌离仍旧是哭着摇头,“该结束了。阿羡,算阿姐求你,别折磨自己了。”

魏无羡愣愣看着地上的砖,半晌眼泪要落下来,他却及时收住了,只半捂着脸,像失去了魂灵,不防从椅子上重重跌坐在地上,却似乎不觉得疼,只把整个人埋在阴影里,再也不肯抬起头来,看不到表情。

江厌离蹲下去,捂住脸哭起来。

“……我好舍不得阿澄,”她终于抽泣道,“我好舍不得他,我也想他活,我想听他说话声音。他活着的时候那么好。我的两个弟弟都这么好,可现在我只剩一个,我怕上天要把你也喊回去,”她扯住魏无羡的袖子,哽咽声更甚,“阿羡,留下来,阿羡,阿羡,你要活下来好吗?阿羡,阿澄也不想见你飞蛾扑火的。阿羡,阿羡。”

魏无羡抬起头,愣愣地看着江厌离。

“阿羡,生者不管死者事。”江厌离有些哭得气息不稳,“你重情重义,愿意置生死于不顾,可是你……可是你,你要看活着的人啊。多少人希望你活……我、阿凌、含光君……好多人、好多人……”

她说不下去,只咬着嘴唇低下头,跪坐在地上,什么话都说不出来。父母的死讯让她痛苦到几乎昏厥。面对两个弟弟时,长姐如母。江澄的死,无疑是把她心口一块肉割去了,她再也经不起,至少不能是眼睁睁看着,她的另一个、唯一剩下的弟弟,作茧自缚到飞蛾扑火——尽管这意味着要承受被扼住咽喉般疼痛到窒息的绝望,要逼着魏无羡和她自己放弃救回江澄的最后一丝希望。可是她已经承受不起再度失去的代价了。

魏无羡看着她,似乎想伸手替她擦去眼泪,手伸到一半却怯生生地收回去,一手按住另一只手缩进怀里,半天,他终于肯说话了。他开口时有些畏缩:

“……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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