信(1/2)
敬复来信。或许很突然,我只是想告诉你,我梦到了一个人,快天亮的时候,因为不想从梦里醒来。他在梦里自杀了。
这个人大概就是我。
似乎再过一会你将成为永生的幻觉,而我终其一生都不可能再从有你存在的人间梦境中醒来。可那又如何,只要还有梦境,我就不能算是一无所有。
当一个人不断坠落的时候,他其实尤为清醒。我想无论什么样的世间,最大的兵荒马乱到底都是幻灭。无论人们是否有机会意识到这一点,可当它发生时你就会明白,一个陌生人在你体内,一个冒名顶替者,一切都和以前不一样了。
我们都能感觉到它,或许不是出于巧合。
那时,你说出了你杀死了心中那个微不足道的自己的话,我不由感到了一种仿若感同身受的悲哀,原来,我给你的竟是我最不愿直面的幻灭。明明杀了你的人是我,却要由你来动手。
荒谬的地方却在于,当你因我而死的时候,我才终于发现我对你而言是如此重要的存在,原来我与这个世界还有着这样难以分割的联系。那么在你为我而活着的时候,为什么却没有意识到这一点?难道后者不是比前者更为困难得多的事情吗。
为什么不愿意意识到这一点?
我再次对人类的利己主义绝望了,这同样是对于自身的绝望。
我必须不断对自己重复——绝不会再让自己杀死你第二次。
在这样的情况下,一个软弱之人或许只有凭借这种自欺欺人的方式来才能让自己重新佯装拥有勇气,你让我变得盲目,可除此之外我别无选择。
后来,我却又在无意识的自我厌恶中杀死了你,对吗?
看来起码我还有面临残酷真相的勇气,不至过于盲目,而我居然也早就预料到了这一点。
我记得你曾在某一次看风景时说过,只要一个人永远保持理性,他必然对自己的存在满怀憎恶之情。而我们人类的特征,就是会犯神绝不会犯的过错。深以为然。
那么,你知道吗,因为你,我曾幻想自己仍是那些自以为神的凡人之其中一员。
不过大概就在下一秒,我就将这个自己很快杀掉了。诸如此类的事情实则数不胜数。这样一来,我们算不算是互相抵偿了呢?
估计大部分人都在做相同的事。
若是你终将放手而去,这个依旧故我的世界将与我不再相干。花开不见,醉酒不复。
为此,得诗一句。赠与你:
直至地狱的使者前来,
他才看到自己真正的灵魂。
可是地狱,也不过是天堂的倒影。
如果觉得这不是情诗的话……不能礼尚往来,让我想一想。也许我应该从三行诗练起?
拙作如下。
在你成为一切之前
一部分是你
一部分是没有你
以及
当你成为一切之后
你是一切
一切却又不如你
类似的格式,我意外地能够想出很多。即便并不如何高明。
我是说,我允许你笑话我。实际上写诗的挫败感让我想要给你寄一封五米长的信来揭过。
某英雄式浪漫主义诗人写道:我对你的爱就是对人类的恨。
因为爱上人类就无法专心爱你。
至于我到底爱不爱人类——这一答案不是显而易见吗?所以,我可谓有十分专心地爱着你。有必要声明的是,向你写诗并不是为了暗示和你做.爱。我想和你做.爱的时候当然并没有精力为你写诗。
坦诚和信任同等重要,这一点或许应该向你学习。活着的时候应该坦荡些,死前才不至于背负太多。
这大概就是说谎之人的内心,有时比说真相者要更为鲜血淋漓的缘故。
一旦过往的人们决意离开,我就会在心中要求他们不要再回来。我希望他们能够理解我。
可是无人理解。迄今为止,我也只试图挽回过两个人。之于第一个人而言,当他一直以来所持有的幻想彻底破灭时,便只剩下求死一途,那时的我却以为还有选择。其实已无选择。更或者,我只是不愿面对‘除死亡外别无选择’的这一结果。
总而言之,我没能救他。
我想,之后不会再有下一个了。
因为我已准备耗费一生的时间来挽回你,让你为我停留。
一个在三十七岁时死于疲惫的诗人曾说,生活在别处。然而我虽认可他的话,却想要将你确认在此处,而非无尽光阴中的春夏秋冬。
确认在此处的另一层含义是,我希望在你死去的时候,仍然有一颗二十岁充满狂热的心。
你说爱是一种狂热,所以这句话等同于此。
值得确幸的是,我似乎正在逐渐做到这一点。
在我脑海中的名单里,同样死在三十七岁的还有两位赫赫有名的画家。
看来或许是在四十岁来临之前,人们就已经疲倦至极的缘故。
实际上,我对这个数字有一种冥冥中传来的特别想法。如果要加以形容的话,就像是无意间触摸到了宿命的必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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