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二十日（1/2）
这种空洞的日子不知道要用什么来填充。他要带着他未尽的寿命，未尽的余兴一同死去，在模糊想到这一点的时候，正值晨时苍白的日光。他的心中无端升起了对待这份日光的淡淡恨意。
只身站在阴影中停顿了片刻，太宰治从黑手党总部大厦中走了出来，一眼便看到了一身鲜血淋漓芥川龙之介，普通人或许很难想象一个身体削瘦的少年可以流出那么多血，他却只感到了一种漠不关心的厌倦，以及对生命轻而易举的放弃之感。甚至还有那么点嘲讽跟绝望。
“怎么，要来跟我汇报任务失败了吗。”
太宰治听到了自己的声音，凝聚在空气中仿佛要化作一把伤人于无形的刀。
他不仅要让对方记住身体上的伤痛，还有灵魂上的。他要将这把希望之刃一直插在对方的心脏上，只要一经触碰就痛彻心扉，永受折磨不得忘却。
经年之后，一旦拔出就意味着死亡。
这个世间大部分人杀人不仅需要亲自动手，还得溅出一地血色，而他只要随便说一句话就足够了。悄无声息就能造成一场杀人事件，就像炙夏中的微雨，没有落到地上就蒸发汽化。
潮湿黏着，由心灵深处攀升起来的森寒恶意令太宰治不由自主地微笑起来，他放轻了一点声音，柔和的，表情看起来又恢复了往日伪饰的轻快。
太宰治，并没有在意芥川龙之介的毫无反应。
他走到这个仿佛刚从血泊中捞出来的少年身前，伸出手指捏住下颚起迫使对方看向自己。指骨逐渐用力到泛白，仿佛要捏碎什么一般充盈着不知名的仇恨。因为一直以来，他都对自己的存在满怀诅咒之情。
也许只有站在死亡的阴影中，才能让他这样活着的尸体感受到生命存活的温度。
血顺着脸颊流了下来，芥川看起来有些茫然，缓慢地眨了一下眼。灰色的眼眸对光似乎毫无反应，自我的意识似乎已经消弭在神经末梢。
“……”
“芥川君。”
察觉到这一点后，太宰治轻不可闻地叹了一声。有些奇妙的，那些纷乱的情绪顷刻间就从身体中溃退。他感到了一种被清空般的空白，一种本应在自杀或者醉酒过后才能感到的些许轻松。
他打消了等会去喝酒，服毒，然后跳河自杀的念头。
一记手刀让对方陷入彻底的昏迷，太宰治把这具随之倒下的伤痕累累的身体半搂在怀中固定住。随后用空闲的那只手掏出手机，向港口黑手党内部医务机构打起了电话。
——
“今天是情人们互诉心意的一天。”
“你说，如果有人陪着我殉情，自杀成功的概率会不会有所提升呢。”
“……”
芥川从昏迷中醒来时已是翌日黄昏。
太宰治就坐在窗边的椅子上看着一本书。他以为自己在病房中，可周围的环境却并不如想象中逼仄沉闷，意外地没有令他抗拒的消毒水的气息。房间的格局异常熟悉。
冰冷又富丽堂皇，巨大透明如镜面的窗户。
但处处却又如此的陌生。
“太宰先生，我想会的。”
“为什么？”太宰治将目光从书上移了开来，“为什么这么确定？”
“……”
芥川拔掉了吊针，从床上起身下来，骨骼像腐朽了数百年那般脆弱无力，他竭力让自己表现得一如往常。疼痛令他的理智清醒，虚弱却又让他感到了涣散，视网膜上斑斓地出现着一些黑影。坚固的地面在逐渐液化，随着脚步如同踩在泥泞下陷的沼泽之上，四溅的水珠在脑海中传来了断断续续似耳鸣般的声响。
“一旦对方死了，你是不可能再活下去的。”
太宰治微微睁大了一点眼睛。
“添麻烦了，太宰先生。”
许久，芥川缓慢说道。
“任务成功，目标已经全灭。”
少年的脸色苍白到岌岌可危，却还以为自己佯装无碍。与眉眼间冷漠的神情截然相反，他的眼中浮现出了一点希冀之色。明亮而专注的目光投了过来，却又像是被封缄一般不再开口说些什么。
“……”
“对付这种群体组织就伤到这一地步，既然是你自己要求一人前往。我还以为你对自己的实力有着游刃有余的十足自信。”
“我知道了，之后我会再来找您领罚。”
芥川抿着唇，手指无意识地攥紧了一瞬又松开。他感到有些茫然，本就没有什么情绪的表情变得愈发空白，似乎是想要离开这个让他感到了与虚幻仿若的温暖的地方。仿佛他本以为这是被允许了什么的肇端，现在看来不过是另一座空中楼阁。
不愿意思考更多，逃避般地只想要尽快离去。
但太宰治却好似完全没有意识到他的抗拒之意，依然自顾自地说道：
“因希望而活的人，却因渴望而死。你觉得这样的死法如何？”
“……”
芥川仿佛被遏止了呼吸一般。
“……起码还有活着的理由。”
他低声说道，然后闭上眼。道了句告退。
——
后来。芥川来向太宰治领罚时，已是在两个星期之后。
太宰治几乎就要忘了这件事，他认真地看了一会这个少年的介于局促与冷肃之间的脸，因此很快看到对方的眼睫不安地颤抖了一瞬。或许是那时严重的伤势还没有完全痊愈的缘故，芥川看起来比往常都要单薄，太宰治忖思了片刻。
他将枪在手中打转了几圈，然后抛给了芥川。
“你对着自己开一枪吧。”
芥川的手在空中停滞住了，怔住的神情很快便恢复如初。
他闭上眼，拉下枪栓。将枪口对准了心脏。
从地下深处升起一般，因透骨的寒意而发抖的身体变得稳定，或许是枪身上还有另一个人的体温的缘故。
是温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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