虎（1/2）
这样的东西，也可配称为战果让那个人夸奖自己吗？
被过于强烈并且突如其来的高热击倒的芥川如此想到，神经中源源不断传来的沉重如同山崩海啸般汹涌席卷而来，将一切意识都覆灭埋没在躯壳中。
疲惫到如同彻底丧失了支配自我的能力，微薄的气流在肺部的风箱里混乱地冲撞，仿佛根本来不及抵达血液就已经折损得所剩无几。
被迫围困在由空间构筑成的无形牢狱中，耳鸣的回声被无限制地拉长。
无力挣扎的痛苦甚至让芥川听不到自己本应正发出巨响的心跳。连敌人嘲讽的话语也被模糊在了意识之外。
中岛敦已经前去追赶敌人了。
极度苦闷以及不甘的情感让喉咙不断传来滞涩的疼痛，然而难堪的境地到底是他再熟悉不过的东西。多亏异能力者的适应能力，借由憎恨，他重获了支配躯体的权利。
从他在眩晕中寻回理智只过去了数秒的时间。
躯体中的温度从炙热到冰冷，也只需要这么长的时间。
直到将敌人击溃之前，芥川没有再开口说一句话。
“你为什么能像这样笑？”
伊万的笑容引起了芥川的注意。明明是没有资格活下去的败者，为何要笑？
请对我笑一下吧。芥川君。耳畔似乎有人如此说道。
然而，那时他只是凭借着脑海中有关对方微笑时的印象，模仿做出了类似的表情。
以至导致了甚至是画面截然相反的结果。
直到现在，他也不明白太宰先生为什么会提出这一要求。
不明缘由地想起了这句话，芥川的目光探视地盯着伊万。
“因为我很幸福啊，难道你不幸福吗？”
倒在地上的长发青年脸上有着迷醉的神情，笑音在胸膛的震动中缓缓地弥散到空气中。就像还没有从乐曲中醒来一样，放纵自我沉溺在不会幻灭的梦境之中。
他不会再经历死亡了。这是芥川的第一反应。
没有再产生多余的波动。芥川平静如常地开口，“我不需要幸福。”
“……”
中岛敦的脚步顿住了，费奥多尔不知所踪的讯息在没有说出口时就被他忘却了。芥川的话在瞬时之间占据了他的绝大多数思考空间。
他们在……谈论些什么？
这一路上芥川可以说是沉默得可怕，哪怕在把能力借给中岛敦时都没有进行任何解释。若非出于曾经屡次三番差点在罗生门下身死的默契、以及后来两次类似的共同战斗经历，他还以为芥川要把自己在黑刃中勒到窒息而死。
气氛压抑到了极点，慢慢地让中岛敦的心中不由滋生出了对于胜利的执念。
可是现在。注视着眼前的画面，中岛敦不由困惑了起来。
如同什么都未发生过一样，芥川以令人感到意外的态度与敌人进行着大概是有关‘幸福’的交谈。
在发觉病毒被解除之后，那张冰冷的脸上也未能传达出丝毫喜意。
完全不知道对方究竟在想些什么的挫败感让敦忍不住露出了丧气的表情。
又一次糟糕的合作经历。他想。
以后都不想再有了。
“人会对无法理解的东西感到恐惧。然而幸福，是对无法理解的东西奉献自身，完全屈服才能得到的东西。”
他已经将自我全然地交付于信仰，以此来得到自我的解脱，最后将自己从不幸之中拯救了出来。
他既是信徒，也是殉道者。在伊万的眼中只有那位他服从的大人，才能够为这样的世间带来幸福。
而最幸福的时刻，也就是为这样一条道路身死的时刻。
“你错了。没有关于失去的恐惧也就没有幸福的存在，你很不幸。”
芥川看到过一个人诉说幸福时的模样，所以他知道这个词究竟具有怎样的含义。
“无可救药之人，不过，我知道杀了你会让你从中得到解脱。”
“我感受不到不幸。”伊万笑意未变，只是轻轻闭上了眼。
“我从未如此幸福。”他说。
“能够为我断罪的只有那位大人。除此之外，任何人都不能对我的经历加以评判。”
话音落下之际，他嘴角病态的笑意已经渐趋疯狂。
“——我愿意从最后一个开始，到第一个终止。”
芥川周身平和的气息改变了。
黑刃以音速射出，中岛敦瞳孔骤缩，事情的骤然发生以及距离的过于接近让他根本没有阻止的机会。
来不及产生思考，电光石火之间虎的能力却还是跟随发动了，然而，在敦就要跃至半空时，却见罗生门在距离伊万的脖颈不足毫厘之地停止不前。
“……”
立刻流露出了惊讶的表情，也许看到敌人的头颅在地面上滚落都不至于让他愕然一时。
芥川的表情像是在思考，或者只是一种无动于衷的冷凝。不解其行为意图的挫败感再次让中岛敦体会到了与经历完一场糟糕的战斗相类似的感受。
“芥川……”
从衣摆伸展出的罗生门像从未出现过那样消散得无影无踪。
“……”
地面上的敌人瞳孔扩大，霎时之间失去了所有光亮。
被归类为笑的表情凝固在他的脸上，伊万成为了已经步入永恒幸福的死者。
事情的真相呈递在眼前。这个人自杀了。
“……”
等到中岛敦明确意识到这一点的时候，只觉浑身颤抖。遍布寒冷的肢体僵硬得感受不到一丝外界的温度。
然而，冲突的情感还是不可避免地在胸膛中激荡。
“刚才到底——你们在交谈些什么？”
为什么杀了对方就能够让人幸福？
一个已经身死的人谈何得到幸福，若这样才是正确的话，他之前一直在做的又究竟是什么。
“为什么要否认他？”
“……”
“要战斗吗，正好。”
芥川转过了身。
“我没有这个想法。”中岛敦声音干涩地否定。
‘行差踏错的后果就是坠入深渊。’
‘既然如此，你愿意走到我的棋盘之上吗？’
“你认同了我的说法。”
本人都没有意识到的憎恨视线盯紧了芥川，被注视者却顾若罔闻。嘴唇开合之间，吐露出的声音完全听不到一丝属于人类的感情。
“你认为他是不幸的。所以就下意识地开始想如何拯救人，为了所谓的生存资格。”
说完，侮慢的笑容倏地掠过了他的嘴角。
攥紧的双拳用力到骨骼作响。
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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