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3】（1/2）
曾太太正坐在大客厅里看一份报纸，曾先生从外进来，曾太太站起身说：“今天怎么这样早？”
曾先生说：“阿白可摇电话给你了？”
曾太太奇道：“阿白回来了？不是说还要再过半个月。怎么，她发电报了？”
“那倒没有，”曾先生示意太太坐下，自己也在沙发上坐下，“我才接到老赵的电话，说在法来饭店看见阿白，这才知道她刚下火车，竟是跟周太太结伴同来，说路上有个照应。”
“周太太？周美君？”
“可不就是她。”
“我倒不知道阿白跟周家走的近。”
“你也不必担心，”曾先生摇头，“偶然结伴赶路，没什么大不了，况那周家眼下瞧着不好，焉知不是虚张声势。他们之前热的太过，这时候做出一个诚惶诚恐的态度来，南京那边正好下台，岂不皆大欢喜。”
“可我听说，周太太这趟回来，是应了何大帅的邀请。”
“何大帅？”曾先生嗤之以鼻，“他算哪门子大帅，一个不知哪里来的小兵头，不知仗着谁的势。”他想了想，“这是周家故弄玄虚呢，这夫妻俩，倒是办外交的好人才。”
“我还听说，”曾太太一笑，“起微最近，跟何三龙走的挺近。”
“起微？”曾先生皱眉，“你还听说什么？”
“倒也没有什么，不过听说那何三龙有意想开一个银行，正大张旗鼓的筹备，听说名字都起好了，就叫做万发银行。”
“胡闹，银行也是想开就能开的！那何三龙又懂什么银行了。”
“我也是这个意思，不过我这消息也是混听来的，你记在心上，得空就提点提点起微，若他明白，或者并没有这事，全当我这做姨母的操心太过，也就是了。”
“你放心，起微兄弟俩是我看着长大的，总不叫他们吃亏就是了。”
“我倒也不是为了起微。”曾太太叹口气。
提起这事，曾先生想起来：“对了，求智最近怎样？总也不见他来，别是宝珩又跟他吵架了？”
“这却没听说，应该不会吧？宝珩下午到曾家去，这会儿还没回来。”
两人正说着话，下人来回：“太太，华探长来了，就在外头。”
曾太太说：“请进来。”
曾先生大为惊讶：“你请他来，真要撮合阿白不成？你仔细阿白的身份，这会儿正是敏感的时候，王家那边才刚谈妥，你……”
曾太太笑着打断丈夫：“你放心，我没那么莽撞，就算撮合，也得阿白看了满意才行。”
“太太，你别乱来。”
“哪个乱来了！”曾太太不高兴，“我自然有分寸。何况华探长不好吗？咱们也是世交！”
曾先生不好再说，心里却想，那王家也算世交，还是咱们少奶奶姚佩兰娘家的远亲，当初看着也好，谁想最后落这么一个结果，要不是那场车祸，如今还不知怎样收场。
他望着太太，觉得自从阿白的事情落定，太太的行事便有些没了章法。他心里却也明白，阿白的婚事到如今这个地步，太太心里是有些内疚的。她当初并不看好王家，虽说因阿白性子拗把事情想左了，太太却一直后悔没有竭力阻止。如今她心里不好受，想要补偿阿白，尽一尽做长辈的责任，也是合情合理，只是——
“太太，”曾先生说，“你请华探长来，他心里明白？”
“胡说什么！”曾太太瞪了丈夫一眼，“八字都没有一撇，什么明白不明白的。你这老家伙，尽会胡说八道。我今天请华探长来，一是为了下周欢迎会的事情，需要请他帮手，二来问问慧如的事情到底如何了，咱们两家好歹有交情，慧如也是你看着她长大的，你忍心看她死的不明不白。”
曾先生说：“你这话，好像我是个冷情冷血的人。我早同你说，黄家的事不好管，那黄九成……，算了，”他来回走了两步，“你有分寸就好。”却又转头看着太太，“你又何必一口一个老字，我老了，你就不老……”
***
密斯白正坐在法来饭店西餐厅靠窗的位置，忽然间打个喷嚏，她紧了紧披肩，抬头向窗外望去。
外头正是花园，这会儿太阳已经落下去，天边尚留一点余光，有保姆带着小孩子乘凉，不远处有嬉笑声传来，街灯点亮，玫瑰花在夜色下盛放，餐厅的角落里有电唱机送出若有若无的歌声。
密斯白收回目光，久没有回来，这里还是老样子，红色大理石的附壁灯柱华丽考究，金色织锦缎做成的帷帘更胜从前，天花板上四盏六英尺的水晶吊顶发出柔和的光芒，照着穿白衣的餐厅侍应轻手轻脚又行动迅速的穿梭其间。
她轻轻叹息一声，觉得一切都回到了从前。
这时侍应送咖啡和点心上来，密斯白有点心不在焉，过一会儿才慢吞吞舀一匙糖加在咖啡里，她端着咖啡杯，正打算喝一口时，有位女士从她餐桌旁经过，不知怎么回事，这人走路有点跌跌撞撞的，差些碰翻她手里的咖啡杯。
“抱歉，我，”女士惊惶地后退两步，结结巴巴地说，“我不是有意的。”
“当然，”密斯白说，“您没事吧？”
这女人穿一件绿色菱格花纹的绸旗袍，看着不年轻，可也不老。她烫着头发，却没好好梳理，有一张很有趣的略微不对称的脸庞，但面色很不好，灰黄中带些苍白，仿佛天花板上的大吊灯是个妖怪，吸走了她脸上的血色，又给她戴上一张金箔做成的面具。
密斯白建议她坐下休息一会儿，她略一犹豫，怯生生地说：“谢谢你。”
“这有什么可谢的。”密斯白笑道，“不过你不舒服，应该去看看大夫。”
“我没事。”她摇摇头。
密斯白招手叫来侍应，吩咐按原样再上一份咖啡点心，那女人略低着头，含糊地说了一句，“我沾光了。”
“您住这里？”密斯白随口问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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