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1/2）

求智不大记得自己到底是走路回家的、还是坐包车回家，他只记得醒过神来，看见大哥大嫂站在他面前，两人俱是担忧的神色。他自己正坐在沙发上，大嫂同瑛往他手里塞一杯热茶，满面焦虑硬要他喝下去。大哥起微却连连摇着他肩头嚷说“求智，你说句话求智，你说句话求智”，声音嘶哑、态度慌张，全不似他往日摇头晃脑的神气。

求智喘口气说：“我没事，让我睡一会儿。”

他说着话，倒头往后便躺，任大哥再怎么摇晃，始终闭目不肯再发一言了。

同瑛拉着起微，压低声音说：“且让他歇歇。”

起微望了望，无可奈何，只得跟着太太身后走出房间。

一到外头，起微忍不住说：“求智怎么回事？他去见宝珩，怎么弄成这个样子回来？”

同瑛说：“你既知道他去见了宝珩，还问什么。”

起微发慌：“这样子可从没有过，我怕事情糟糕了。”

同瑛听了这话，慢慢点了点头。

“那可怎办？”起微着急，“咱们好多事情还指望他……”

“你急什么，”同瑛瞥了丈夫一眼，“小两口吵架也是常有的事。”

“常有？哪里常有了。你见求智跟谁吵过架？何况宝珩。”

“没有就没有，你这样嚷嚷，自己瞎忙，又有什么用。”

“太太，如今十万火急了，你还有心情开我的玩笑。”

“十万火急，那也未必吧。”同瑛不屑，“何况我也没开你的玩笑，我是劝你安生些，等下午求智好一点，咱们把事情仔细地问一问，心里有主张，才好拿主意。”

“对，对，你说的是。”起微点点头，忍不住又回头张望，要不是同瑛抬脚走了，他准定又要冲进去。

***

这天下午，同瑛两三次派人来看，总算求智昏昏沉沉睡了半天，气恼虽没消下去，心神已缓过来些，起微夫妇来看他时，他正坐着喝茶，精神却十分的萎顿，脸色也坏，只半天时间，看着竟像瘦了一大圈似的。

同瑛上前抢过他手里的茶杯说：“才好些，怎么喝起茶来。你饿不饿？我让人做了鸡蛋面，待会儿送来，你好歹吃一点。”

起微着急：“求智，你实跟我说一句，你今天见了宝珩，为什么丧魂落魄的回来？”

求智听了“宝珩”两个字，抬头看着大哥，阴阳怪气地说：“宝珩是谁？谁是宝珩？”

起微说：“你傻了不成！宝珩……”

同瑛一把扯住丈夫，微微一笑道：“求智，你说这话就是赌气了，不但赌气，而且傻。”

求智鼻子里发出“哼”的一声，神色却暗下去。

同瑛说：“求智，大嫂只问你一句，你方才的话是真心还是假意？若是真心的，我同你发誓，以后绝不在你面前提起‘宝珩’两个字来，连‘曾’字也不提起。若你还想同宝珩一起，不妨把事情说出来，咱们商量着办，但凡有一点可能，哥哥嫂嫂总不能叫你失望。”

求智低头握着茶杯，半晌没有说话。

起微急道：“你倒是说句话！”

求智动了动唇，说了声：“我，我投军去。”

同瑛骂道：“这就胡说，你大学还没有念完，好好的投什么军。”

“我马上毕业了，毕了业就投军去。”

“又是胡说，你要投军，投哪个军？粤军还是桂军？”

“我……”求智语塞，一时说不出话来。

起微来回走了两步，想要发脾气，看着弟弟垂头丧气的样子，又不忍心。

这时下人送食盒来，同瑛起身接过，打开盖子，亲自把香喷喷一碗鸡蛋面捧在求智面前的茶几上，又把筷子递在他手里，轻声道：“饿了吧？趁热吃点，咱们再想办法。”

求智望着同瑛说：“大嫂，你真有办法？”

同瑛点头道：“不敢说一定管用，总之……”她笑一笑，“你先告诉大嫂，到底出了什么事？你早上高高兴兴出去，为什么这幅样子回来？”

求智叹了口气，这才把上午发生的事情一五一十讲了出来。

原来依着求智的计划，他今天并没打算求婚的，他只想见宝珩一面，一来为上回的事哄转她高兴，二来却是听了大哥的话，想要试探她一番，看她对两人的未来有多少考量。

实在说，求智对自己还是有点信心的，虽不说万无一失，总觉得他与宝珩同心同理，因此他得意洋洋，不知不觉间就把话题转到求婚上头。

“求婚？”起微说，“然后呢？”

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宝珩说，她目前还在念书，根本没有结婚的打算，她很感激求智瞧得上她，可是她不愿结婚，也不想结婚。

同瑛说：“这是社交辞令，她还说了别的没有？”

她还说，她始终把求智当作亲兄弟，两人自小一道长大，天地良心，她对求智从没有过非分之想，也从没有做出情意绵绵的样子来晃他的眼，他到底从哪里想出来要同她求婚呢！

求智愤愤不平：“大嫂听听她这话，什么亲兄弟！什么非分之想！全是托辞借口。我一下想起上回大哥说有个什么姓周的人，所以我……”

“你问她了？”同瑛望望丈夫，转回头来，“宝珩怎么说？”

“她，她一开始还想抵赖，禁不住我再三追问，承认确有这么个人，她简直，简直，欺人太甚！”

求智说不下去了，同瑛望着他，见他眼睛都红起来，面色也忽青忽白，心里颇有点同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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