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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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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一]

吃饭的时候,江眠忽然想到他上次去见贺一洋老师时听到的话,他伸脚去踢了一下贺一洋,问他,你上次说的,那个和你搞暧昧的女同学呢?

“哦,她啊,最近都没怎么联系了。”

“不联系了?为什么啊?”

“不为什么啊,就是我们班,又有新的起哄对象了,就没人在乎我们俩了吧。”

江眠点点头,“哦,我知道了,原来你们是荧幕情侣。”

贺一洋闻言拿起一旁干净的勺子,敲了一下江眠的手腕,但是不重,敲得两个人都笑了。

“唉,怎么讲呢,就是……感觉,感觉不对了。”贺一洋聊起这个话题居然有种罕见的无措,“感觉!你知道的吧。”

江眠看了他一眼,说:“我不知道。”

贺一洋重重地叹了口气,“唉,其实原来我们交流也不多,原来都是……你知道的吧,一堆人在一起嘻嘻哈哈,搞得大家就怪不好意思的,后来有机会私下讲话了,反而没什么话讲了。”

贺一洋看着有些遗憾,江眠慢吞吞地说:“人只要想说话,总能有话可说的吧。”

“硬要说的话也可以说,但是,我希望的不是那样,所以还是算了吧。”贺一洋吃好了,他靠在椅背上,手放在肚子上,他问江眠:“你没有什么想说的吗?”

江眠想了想,说:“那祝贺你成功摆脱早恋。”

“没想到你是这种看不起早恋的人!”

“我不是哦,我觉得恋爱发生在什么时候都无所谓,不过早恋,确实耽误学习吧,你这个年纪,考大学还是挺重要的。”江眠说,忽然发现他从来没问过贺一洋学习怎么样,每次他们讲话,内容都不是关于自己。

他问贺一洋:“你以后想学什么专业啊?”

贺一洋老实回答:“没想过,金融,自动化,计算机,估计就是从那些好找工作的专业里面随便选一个吧。”

“没有自己喜欢的吗?”

“我又不喜欢学习。”

“你的同学里,应该有不少人会选择出国吧。”

贺一洋耸了一下肩,“前两年比较多,这两年少了一点,可能是觉得海外留学经历没原来那么有优势了吧,还是考个好大学保险。”

“我想那些出国的人也不光是为了混个文凭提高竞争力吧,他们可能只是想要离开。”

江眠吃好了,他懒得起来收拾,就和贺一洋保持一样的姿势发呆,他们中午喝的汤里放了生姜,他注意到贺一洋吃饭习惯很好,生姜挑出来包在餐巾纸里,扔进垃圾桶了。他忽然想到爸爸过世前两年,他刚上大学,在外地,只有国庆和寒暑假能回家,每次回家,必然要被妈妈拉着控诉两小时爸爸。

他明白妈妈的不甘心,年轻貌美的时候找了对自己无限包容的丈夫,然而后来时代变迁,看着曾经的同事都有个好出路,只有自己做了家庭妇女,丈夫还拿着死工资,心里不怨是不可能的。可是她又能怨谁呢?怨自己吗,那不是更可怜了,要怨别人,孩子长大了,把自己这点心思说给别人听又怕被人背地里耻笑,剩下的不就是日复一日生活在一起的丈夫了吗。

“吃饭的时候还吧唧嘴,真是一点教养都没有!”

“跟他说了多少次了,出去吃饭的时候不要抢着讲话,他就是不听,啊我现在出去和别人吃饭都不想带着他。”

“多少年了,别人个个都评上职称,只有他还是呆在那个小小的科室里,都是做一样的工作,能差到哪里去啊,还不是人家会做人有人提携,你爸就不行。”

……

……

后来爸爸去世,后来他回家乡工作,他们谁也没有再提起这些话,这些埋怨,好像一个人死了,他就不能以一个完整的人存在在别人的心里了,活着的人只能记住着他身上好的部分,才算是合格的怀念。当然也不能提起当年的那些怨怼,不然多让人后悔,让人难过啊。

活着已经有很多难过了。

贺一洋问他:“你在想什么?”

“想原来的一些事情。”江眠垂下眼睛,他站起来收拾碗筷,对贺一洋说:“你要是困了的话,可以去我房间睡一会儿,或者在沙发上睡也行。”

贺一洋说不用了,下午都是语文课,他可以去学校再睡。

江眠笑了:“为什么非得去学校睡觉,你学习认真一点吧。”

“你怎么知道我学习不认真,我很努力了啊。”贺一洋跟着他进了厨房,厨房太小了,他只能靠在门口,他说:“也许我以后都不会回来了。”

江眠挤了一点洗洁精出来,随口说:“不回来你去哪?。”

“我父母,唉反正就是一些工作上的原因,要到别的城市去了。”

江眠想了想,回头:“所以这有可能是我们见的最后一面了?”

“哈?我没死,你也没死,想见一面还是很容易啊。”

江眠笑着摇了摇头:“唉,道理虽然是这样,但是两个人想要失去联系,真的太容易了。”

“怎么会失去联系呢,只有不想联系吧。”

江眠动作顿了顿,他慢慢把碗放下来,他看着碗的边沿上的白色泡沫,水还在流,泡沫很快被冲走,消失在下水口的尽头,他小声说:“还有不敢联系啊。”

贺一洋最后还是被他逼着去睡觉了,他躺在沙发上,江眠把窗帘全部拉上,自己坐在茶几前看一本书。贺一洋看来是真的不困,在沙发上翻来覆去,身上盖的毯子被弄掉了两次,他一把坐起来,对江眠说:“你给我讲个故事吧。”

“讲什么?小红帽的故事你听过吗?”

“不是这种,说个你自己的故事。”

江眠摇摇头:“我没什么故事可讲。”

“唉!我们平时生活又没有交集,你就算告诉我我又不会和别人说,你做人不用那么谨慎吧!”

“不是谨慎……”江眠合上书,“是我真的没什么故事好说的,我就是一个普通人嘛,我说什么,说我怎么找工作的,大学里学了什么,这你感兴趣吗?”

“你活了二十多年,不可能什么可说的都没有吧。”

江眠被他闹得头疼,为了让他安静一会儿,他转过身子,打算随便说点什么把他糊弄过去,一开口,却是完全没想到的话题:“我高中二年级的时候,班级里一个男同学突然休学回家了。”

“那个男同学,我和他关系还行,因为家住得近,小时候常一起玩,不过小学初中都不在一个学校,到了高中,终于同班了。他……他是个很内向的人,我读书的时候是个很爱随大流的人,但他不是,他很爱,人是不可能真的觉得自己喜欢的东西和别人是平等的,如果一切都平等,都一样,就没有喜欢存在了。我这个同学也一样,他和班级里那些热爱打篮球打游戏的男生互相瞧不上,所以,他人缘不好,总是独来独往的。”

“他休学之前没有任何预兆,就是突然有一天,他的座位空了,桌子也被搬走了,然后老师告诉大家,这个同学以后不会来上课了。当时,可能是因为大家念书的时候都很无聊吧,所以没事总喜欢聚在一起讨论他。他为什么这么孤僻,他家境好还是不好啊,他有喜欢的人吗,他为什么休学啊。后来大家终于讨论出一个比较完善的故事了,他休学是因为得了抑郁症。”

“抑郁症在我们那个时候,还算是一个蛮时髦的病吧,当时还有人说,他是因为喜欢文科班的一个女生,没有喜欢到,所以才得抑郁症的。那些人讲的有鼻子有眼的,被他们这么一解释,他的所有言行都变得合理,变得令人同情了,有些同学不知道从哪里搞来了当初高一的时候登记的家庭住址,说是要去探望他,要帮他渡过难关。我因为和他关系不错,就有人要拉着我一起去。”

贺一洋撑着脑袋问他:“你去了吗?”

江眠摇头,他停顿了一会儿,他在这个无关紧要的地方停顿的时间太长了,惹得贺一洋都催促他,他咽了咽口水,继续说了下去:“我当时觉得这也太扯了吧,既然大家都知道他孤僻,又怎么会相信那些所谓的知道内情的人呢。我不想凑这个热闹,但又不想当面拒绝别人,所以很困扰。当时,当时我的同桌,是个很厉害的男生,他,他问我,你想不想去,我说不想,所以那节课下课,那几个同学又来找我的时候,他直接跟他们说,江眠不去。”

“那些人就觉得很莫名其妙啊,因为他是和这件事完全没关系的一个人,但是他要比我勇敢很多,他不光不让我去,还顺带着把他们这个行为说了一通,唉,反正从那以后,他和那几个人的关系就不太好了,还有人背地里说他冷漠,没有同情心。”

贺一洋打断他:“那个休学的同学呢?”

“啊,那个同学,总之探望这个计划没有成功,后来大家都毕业了,我大二回家的时候看到他了,他变了挺多的,话变多了,人也变合群了,我问他为什么休学,他说,就是家里的生意上出了问题,欠了点债,后来问题解决了,他就继续在别的高中念书,考上了大学。”

“我跟他提起原来的事情,说大家都以为他得抑郁症了,没想到他居然知道,他知道,因为隔了一年他去别的高中念高二,这个传闻居然七拐八拐的,传到了他那里,他的新同学知道了,觉得他的孤僻不是孤僻了,是神秘,都想和他成为朋友,对他格外热情,他因此性格大变。”

贺一洋“哇”了一声,“这也太离奇了吧,可以拿来拍电影了!”

“是挺离奇的,不过如果真的拍成电影了,应该也没有人会喜欢吧,人一想到这些造谣诽谤啊,就觉得这是不好的事情,是不会带来任何积极的影响的。但其实……其实不一定吧,没有什么事情是一定的。”

贺一洋摇摇头,“不是这样啊,你想想,你那个休学的同学,他不爱讲话,这有什么不对吗,人就应该爱说话,应该融入集体吗?但是你的同学们,却要编排他,甚至传播谣言,影响到了他后来的生活,无论产生什么样的结果,这都是不对的事。”

贺一洋说话的时候,江眠面对他,盘着腿,一动不动地看着他,他看得太专注了,搞得贺一洋不好意思起来,不大自在地挠了挠头,“这么看着我干嘛,我说的也不是很深奥的事情吧。”

“是不深奥,但我在想,我们当时念书的时候,怎么就不明白呢。”

“只是有些人不明白而已,你那个同桌,我看他就挺明白的。”

“啊,对,”江眠低下头,“他,我说了啊,他人很好的。”

“你很喜欢他吧。”

江眠这下是真的愣了,他抬起头,呆呆地望着贺一洋,微微皱眉:“你怎么听出来的?”

“很明显啊,你自己没感觉吗,你说的这个故事,主角是你那个休学同学,还有议论他,揣测他的同学,你是在以旁观者的角度说这个故事,但是你却提到了你的同桌。如果我理解的没问题的话,他是和这件事完全没关系的人吧,但是你不仅说了他,还说了他做的事,他说的每一句话,为什么要这样?”

江眠虚弱地反驳:“也许是我觉得这段很有戏剧性呢。”

贺一洋撇了撇嘴:“这样解释也可以,不过我认为,这是因为你格外关注他。而且……”说到这,他停了下来,看了看江眠,忽然露出一个狡黠的微笑:“要是你真的是为了增加什么戏剧性,你心虚什么?”

江眠看着贺一洋。

他脸上没什么表情,紧张,无奈,什么都没有,他知道贺一洋说的喜欢并无更复杂的意思,甚至可以等同于崇拜,或者仅仅就是关注,但人被戳穿了心事,总该有点反应的吧。他高中的时候怕,每分每秒都怕,他梦到岳然,就怕得觉都不敢睡了,他上课的时候偷偷看岳然,一边看一边怕,手心出汗,他攥紧手,继续看。他还怕人知道,怕被看出端倪,有次开完家长会,他和妈妈一起坐公交车回家,妈妈说你和你同桌关系蛮好的,吓得他接下来一路都心如擂鼓,回到家赶紧把自己关进房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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