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都质子（二十九）（1/2）

建元十六年夏末，大越中都宛平城中发生了一件大事。

据后来的史书记载，这件事始于大皇子迟沣一次普通的例行出城巡察，原本只是因为即将入秋，进入粮食的收获季节，是以查看宛平周边的夏粮播种，却无意中发现主办泰和帝暄陵修筑的当朝工部尚书申华私吞筑陵银钱，甚至绑架平民为修陵劳工，累死病死者甚繁，欺上瞒下蒙蔽天听。泰和帝震怒，将申华贬为赫章郡守，罚俸三年，五年之内不得入中都为官。至于申华家中牵入暄陵案中的，则杖刑三百后流放玉门，宗族除名，贬入军户，永世不得回京。

一时间，暄陵大案轰动京都，街头巷尾无不议论纷纷。这位虽出身申家却以非嫡宗身份平步青云的工部尚书，眼看着就要成为申家新家主，却因着此事一败涂地，直接被赶出中都。

正史上对于这件事的记载止步于此，寥寥几笔便带过了层层大浪，有所避讳似的，并不愿多提，后人再看时，也只能从野史杂谈中隐约描绘出当年的这件皇陵大案。

可在当时的宛平，对于这件事的议论就精彩多了，一时间成为茶楼说书人们最拿手的本子，对于这件事的细节，宛平几大茶楼甚至还有不同的版本出现。

据说那日大皇子迟沣一早便从重明宫中出来，领着太府寺的司农们一起出宛平城查看夏粮，大皇子为了加快脚程不扰农人，连车都没坐，只骑马带着一行人出了城。

结果刚刚走到灵台山附近，忽然从路边跑出一对蓬头垢面的男女，这对男女拦下了大皇子的马求救，说是后面有人追赶，追上便会被灭了口。

大皇子听闻略感疑惑，便让这男女二人将此事详言而道。那女子说自己名叫万珍珍，原本在灯衣巷里住着，靠摊煎饼为生，那男子名叫程利周，是自己青梅竹马的恋人，二人原本说好在三年前便要成婚了。

据万珍珍说，她三年前一日买完胭脂回家的路上被人打晕，醒来便发现自己被囚于一个两面环山的小院中，自此之后每天晚上都会有不同男子前来寻欢作乐，她有意反抗，却被看守毒打，只得咬牙忍耐。万珍珍说自己被关在那院中三年，甚至还在半年之前为一个前来寻欢的麻脸男子产下一名男婴，被看守的妇人强行将孩子抱走送交了那麻脸男子。

这时那万珍珍身边一直沉默的男子程利周开口，说自己自小与万珍珍向恋，后万珍珍无故失踪，他苦巡三年却一无所获，多次去宛平府报官，但一直杳无音讯。直到一个月前他去保方巷帮人干活，却意外发现保方巷中一麻脸男子的儿子与自己失踪多时的未婚妻万珍珍五官极其相似，是以暗中欺骗打听，终于得知那麻脸男子半年前刚刚从灵台山附近归来。

于是这程利周这半年来一直在灵台山附近暗中查看，终于发现了囚禁万珍珍那方小院的位置，于是变卖家产买通了小院的守卫，今日刚刚救了万珍珍出来，没成想那守卫并未遵约，竟是要杀了二人灭口了。

两人这一番话将大皇子迟沣说得一愣一愣，随行的官员也和听故事一般，一时都没了话。据说还是大皇子先回过神来，问这对男女是否知道绑她的是什么人，前来寻欢作乐的又是什么人。

那女子当时便跪在地上以头抢地，磕的脑门上鲜血淋漓，直指那小院中的看守正是当朝工部尚书申华家中的家丁，而那些前来寻欢作乐的男子，则都是暄陵中筑陵的工人。

据说这话说完，好几个司农差点从马背上一头栽下来，这荒郊野外的忽然跑出个披头散发的女子，上来就开始告申尚书的状，真假不说，还是冲着申尚书的干外甥告的，这热闹怕是有点大。况且若只是这样也就罢了，按那女子的说法，本应在工期中戒阴阳相合的皇陵工匠们居然公然集体漂宿，这怕是要打皇上的脸了。

说书人们在讲到这里时说道，大皇子听了这些虽然震惊，可其实还是想看在曾皇后多年养育之恩的份上保一保自己的干舅舅的，所以便出言叱责了这女子，要治她诽谤上官之罪。

那对男女双双跪下，直言若是有半句谎言便五雷轰顶不得好死。

正在这时，忽然传来了“轰”的一声，众人都是一惊，可这声音却不是来轰这男女的天雷，而是从不远处的灵台山里传来的。

这下无论是迟沣还是其他官员们都真正变了脸色，那声音传来的地方，正是暄陵所在。因为皇陵制式要求极为严格，即便是开山也是不能用火药雷石的，必须以人力开凿保障尺寸精密，是以这一声巨响传来，怕是要坏事。

于是大皇子只得调转马头，先去暄陵查看，这女子见迟沣要去暄陵，当即说自己可以领路去那方小院，以证自己所言非虚。大皇子虽半信半疑，却还是指了自己身边的一队御林军，让他们带着那女子去寻那方小院，自己则领着人直接快马奔向暄陵。

后来的事便确实是一番大浪了，迟沣从暄陵出来直接折马回了重明宫面见泰和帝，泰和帝当时便掀了桌子，半个时辰后一封圣旨便送到了大理寺，糊到了大理寺卿的脸上，给你三天时间把这件事查明白，查不明白也不必回来见朕了，直接去暄陵陪葬吧。

事情到了这个份上便是没有回头箭了，大理寺卿直接抱着圣旨去了暄陵，据说连随身行李都拎上了，这三天直接睡暄陵吧。暄陵早已被大皇子随身带的御林军接管了七七八八，虽说守卫监工们也有几个跑了的，可只要剩下一个人与申家有关系，这事又怎么逃得掉？

申华知道事发之后便马上进宫，在含元殿门外长跪不起，脱帽请罪。而泰和帝不但没见他，还直接让侍卫把申尚书架出了宫。皇上的意思明白得很，我不想听你说，我等着大理寺的结果，你少在这给我添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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